契弟(157)
他今天本来是想松了土种花的,结果一睁眼看到锦玉登门,说要给他个小礼物,白秋知道锦玉是想为那天的错误言行跟自己道歉,其实早在锦玉拿了大阿福出门,他就原谅了他。只是锦玉还不清楚,担心白秋继续跟自己怄气,自己两边回不得,便花了大钱从望月楼请来了他们的坐台师父流云先生的关门弟子明巧来家,给白秋说故事解闷。
说起说故事,白秋倒也不是第一次,在缸子村的时候,上官泽为了哄他开心也没少和他说,可白秋只是听了前面略微有点兴趣,后面的听不听都行,时间一长忘了他也不想,换了明巧说就完全不同。连白秋自己也不明白,明明是差不多的故事,怎么从上官泽嘴里说出来和从明巧嘴里说出来,就是两个感觉,两股味呢?
像明巧讲小师弟,也无非是以地大物博,四海仙山开头,白秋的眼前却仿佛真的浮现出一座高山,山间浮动着无数的白云烟雾,山顶是那个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门派,而故事的主人公小师弟,是门派今年招的最后一批弟子。
小师弟模样最好最努力,却因为练功不行,受尽了师兄弟的欺凌,明巧越是说那些师兄弟具体欺负他的过程,白秋就越跟着揪心。好不容易小师弟放下了跟师兄弟的纠缠,决定好好振作一鸣惊人,可现实又是那么残酷,他没办法练功,就因为他是什么特殊的体质……对,特殊的体质,炉鼎!
什么东西?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炉子?不知道小师弟身上是不是也和炉子一般热热的,若是这样,岂不是他每天都活的很痛苦吗?等下,为什么说炉鼎就是没用的?白秋想着厨房也有炉子,自己在老家时也都会在房间里装一个炉子,冬天能烤火,夏天也可以烧烧水啊或者当个闲置的板凳放东西,怎么就是无用的了呢?
白秋想听明巧给他解释,但是明巧显然就是不肯说了,白秋亲手给他泡了茶让他润喉,又亲手给他剥了果,他仍不肯说。这位流云先生的弟子,说书就跟流云先生一个调,不可能一口气说完,就要一段一段把你掐着,勾着你,让你抓心挠肝地每时每刻都在想,他就成功了。
“好啦,秋主儿,你早晚能听到的,何必急于一时?你不是说要种花儿吗,我们一起来种花,我也好松松筋骨。”明巧安慰道。
虽是徒弟,他今年也二十一了,比锦玉还大一岁,长的堪称俊朗,不像锦玉那般明艳风流,却有自己的一番味道。他的皮肤也白,眼睛格外漆黑,那是双会说话的眼睛,说书人都这样,眼睛要有神,才能把故事说的引人入胜。
明巧的嘴生的也好,浅浅的弧度,牙齿整齐,嗓音清越,这样的声音,无论是说传记还是说人物,亦或是说些登不得台面的,只能关在闺阁细细品嚼的小段,都是好的。
因为他本身的气质在呢,说什么都一本正经,即使锦玉教他说给白秋的全是荤本,他也能说的春风拂面,绿柳茵茵。至少在前期,白秋是一点没听出来如此上进要强的小师弟,竟不是逆境挣扎最终绝地翻盘的英雄男主,而是某段风花雪月的主人公……
“唉,再听又要等多久。”白秋见急也没用,愁的伏在桌上直叹气。
阿苦也在身边叹气,他也愁,不是跟白秋一样去愁小师弟接下来的际遇,而是愁这个神棍般喜欢故弄玄虚的明巧什么时候走。
该死,他不会是要住在这吧?他不会也能和自己一块品尝到白秋的手艺吧!
“哦,快到中午了。”
一道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白秋后知后觉地抬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苦极力想阻止明巧留下来,然而下一秒白秋就说:“我给先生做顿饭吧。”
“啊,不敢不敢,我来了三七小院,以后就是这里的下人,怎敢劳秋主儿为我做饭?我吃下人的饭就好。”明巧还算知礼地回绝了。
但白秋却挠挠头说:“这里没有下人的饭,我们做饭吃饭都是一起的。”
他望向阿苦,“你也是和我一起的,对吗?”
不对。
阿苦想这么说,可他只能咿唔。
“唔。”不甘不愿地点了头。
他们秋哥儿人好,别说是他,就连巴掌小白那两条狗有时吃的都和人一样,就真正做到了众生平等。在这个风平浪静与世无争的小院,只要锦玉不出现,所有一切都是和谐的,后厨的鸡,前廊的狗,瓜架上的鸟,土堆里的虫,全都平等,白秋谁也不针对,谁也不偏宠,便是对自己也是这般。反正不知情的人到了,他不说,白秋不说,不看模样,任谁也猜不出,谁是仆,谁是主。
第204章 姜炒虾
白秋的中饭打算做一盆虾,一道凉拌番薯叶,再用白菜和豆腐熬一锅汤,都是很简单的小吃。锦玉有事不回,家里只有白秋和阿苦,他们通常都是这样一荤一素再整个汤,节省的很。
明巧在望月楼排场虽不如师父,但也是极受欢迎的说书先生,遇到些有钱大方的金主,赏钱一次就能领不少,明巧也从不亏待自己,他在清丰县没亲人,师父比他有钱不用他孝敬,他得了钱便都用在自己身上。天香楼的醉鸭,西廊桥的卤八件,这些寻常人很难吃一次的美食,明巧倒是想吃就吃。
是,他有一张好嘴,可这张好嘴并不只体现在说书上,明巧算是县里有名的能品会吃,锦玉花大钱把他从楼中请过来,他付出的服务是顶级的,得到的回报自然也该是顶级的。白秋亲手下厨为他做饭,明巧表面推拒,心里却在想这小哥儿拿的出什么山珍海味,结果听到他是和仆人一起吃,又看他喘着粗气从厨房里背来一篓虾,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处理……
说不惊讶不可能,与之并存的还有失望,不管怎么说,请人吃饭,只吃一荤一素一锅豆腐汤,未免太寒酸了。
虾虽然算海味,然而白秋篓里的虾,很明显就是河里随处可见的小河虾,那样细细的,小小的,这样的虾,光虾肉都没几口,就是做的再好,又有什么滋味呢?
“秋主儿,还是不忙吧,我到外面吃就好。”
一只只小虾在白秋手中跳来跳去,簸箕里的番薯叶还沾着泥,凳子上用荷叶盛着的一块老豆腐,在阳光下晃的明巧眼睛都发晕。他实在是没有食欲,起身就要告辞。
可白秋米都淘好了,他准备的是三个人的量,想着吃完就让明巧接着讲故事,明巧走了剩下的饭给谁?再说,他走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先生,我们马上就开饭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白秋一边说,一边快速清理手中的虾,“这些东西都是顶好的,相信我,你在外面吃不到的!”
这话白秋绝对没说谎,竹篓里的虾是河虾,放在平常,它们是不算什么,村子里赤着脚的小姑娘就能到河滩去找,可现在是刚开春,开春河水初化,藏了一冬天的虾都是顶鲜的!还有刚挖出来的番薯叶,新种新摘新吃,吃的就是季节里的一口清爽。至于白菜豆腐汤则更不用多提,春冬最好的炖菜,就着馒头也好,就着米饭也好,只要浓浓的汤汁泡上,无论大人小孩,一碗是准不够的。
况且白秋的白菜豆腐和普通老农家的又不一样,明巧看着他拿出两枚小笨鸡蛋,又捧出一碗猪油渣,不由得有几分好奇白秋的做法,白秋也不藏着,当着他的面就在院子起灶。自从天气回暖,他们好多顿饭都是在这院子里做的,等到夏天,院门口的柿子树叶子能遮住阳,两边空地的黄瓜藤豆角架都搭了起来,对着一片郁郁葱葱摆了竹席吃饭,那才叫美呢!
“先煎鸡蛋,这我倒是第一次见。”
铁锅里传来“滋啦滋啦”的鸡蛋起泡声,明巧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白秋熟练地翻炒着蛋,等把蛋煎的边角发焦,他再挑出,用刀切成几个整齐的块块埋在了一边阿苦备好的小黄泥锅里,同时,阿苦也往里放了几颗贝干。
“用了鸡蛋和贝干,这豆腐汤就比一般只放菜的要鲜。”白秋微笑着解释,随后在明巧充满探寻的目光里往里添置着白菜和豆腐,撒完了盐,最后再倒上一把猪肉渣,“放猪油渣,炖菜就有了肉味。阿苦,你来看着火,我去把虾和菜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