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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96)

作者:三道 时间:2023-04-16 10:01 标签:先婚后爱 狗血

  他明明是说不过沈雁清,却非要用让这个字眼。
  纪榛转过身,对上明亮的眼眸,声音戛然而止,“你.....”
  沈雁清含笑望着他,洞然莹澈的眼底浮现些笑意,反问:“我怎么?”
  纪榛呆呆站着,眼圈慢慢红了。
  沈雁清伸出掌心,“你过来,看清楚些。”
  纪榛徐徐走到对方跟前,任由沈雁清握住他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他。
  “我看见是你,纪榛。”
  “对我笑一笑吧。”
  纪榛抿一抿唇,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撞懵,笑不出来反掉泪。
  沈雁清将人搂进怀里,闭眼与之紧紧相拥。
  往后不要再哭了,这是最后一回。


第76章 番外三:成王败寇
  新帝继位整半年,四海终有平定的迹象。
  夏末,契丹大王子耶律齐到访。此次耶律齐前来不单单是为进贡,更为了两国联姻一事。
  但纪榛未料到和亲的人竟会是灵越。
  他与灵越相识多载,虽这些年不大走动,但在国子监就读时,与灵越有过几次来往,自有情意在。更别谈纪家没落之时,灵越对他无二差别。
  纪榛知晓生在帝王家,多的是概不由己的儿女。灵越是三殿下李暮洄的胞妹,李暮洄尚且可以将她的姻缘拿来当作牵制蒋蕴玉的筹码,如今李暮洄被囚于幽鸣台,灵越虽仍贵为公主,但她性情绵软,处境定更加艰难。
  一旦灵越前往契丹,此生就再无回乡可能。
  宫中设宴这日,纪榛终于再见昔日的太子。李暮惟锦绣龙袍加身,与凤后端肃地坐于高位,皇长子这两年拔高了许多,愈发肖父,小小年纪便风神俊朗。
  纪榛想起当日他在承乾殿外拜谢天子时,天子给他的教导,“昨日已去不可追,今日既来且珍行。”
  如今再品,这话未必又不是另一番隐喻。
  他随兄长坐于高殿右侧,殿中觥筹交错,身形高大的耶律齐与新帝交谈甚欢,爽快大笑,“灵越是陛下的妹妹,本文一定如珠如宝地待她,请陛下放心。”
  三言两语就定了灵越的终身,却无人过问灵越何意。
  纪榛想到今年也才二十出头的灵越公主,竟就要嫁给一个年纪可做她父亲的男子为侧妃,心中凄茫,连带着眼前的美食都变成了糠糟。
  纪决察觉出纪榛的低迷情绪,一眼就瞧出纪榛所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斟了杯就推到纪榛手边。
  连喝到喉底的酒都是苦涩的。
  宫宴结束后,纪榛与兄长和蒋蕴玉一同去拜见陛下。
  李暮惟素来温和,还是太子之时就礼贤下士,如今当了皇帝,自也是人人赞颂的明君。他在承乾殿韬光养晦近二载,冒着大不韪的罪名才坐上皇位,走至今日实属不易。对待助他登基的纪决和蒋蕴玉,更是高情深谊,厚待有加。
  而纪榛又算是他瞧着长大的,几人聚在一块儿,倒也并非像寻常君臣那样拘谨。
  “朕许久不见你,你倒是愈发沉稳了。”李暮惟笑着打量纪榛,“听闻你跟随兄长行军,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罢?”
  纪榛摇头,“为陛下鞠躬尽瘁是草民的本分。”
  李暮惟忍俊不禁,先是指了指纪榛,又对纪决道:“瞧瞧,连场面话都会说了。”
  纪榛生怕天子以为他是假意,连忙道:“草民字字真心。”
  蒋蕴玉好笑地说:“陛下同你开玩笑呢,不必这样紧张。”
  天子与蒋蕴玉是表兄弟,蒋蕴玉在李暮惟面前自是要比旁人松快许多。
  纪榛沉默几瞬,鼓起勇气道:“既是如此,草民有个不情之请.....”他顿了顿,终是讲明,“我、我想去看望灵越公主。”
  纪决和蒋蕴玉面色皆微变,纪决轻唤,“榛榛。”
  纪榛端详着天子不变的神情,坦诚道:“当日草民得以到承乾殿前拜别陛下,是灵越为草民引的路,如今她将要远行,草民只欲与她告别,不作他想。”
  蒋蕴玉不赞同地皱眉,纪榛为人如何他是清楚的,但如今李暮惟到底是天子,不比得从前,灵越乃三殿下的亲妹,少些走动才是上策。
  还未等蒋蕴玉开口,天子已温声道:“这世间稀缺重情重义之人,朕允了。”
  纪榛松一口气,“多谢陛下。”
  待走出殿门,蒋蕴玉无奈道:“你可真是.....”少顷,叹气,“罢了,这才是你纪榛。”
  内侍已在等候,纪决轻拍纪榛的手臂,“我在宫门等你。”
  纪榛颔首,与内侍一同前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在一处殿门前停下。门口竟有侍卫把守,与软禁无异。
  纪榛缓步进内,听得一阵飘渺的琴音,古琴音色低沉,声声如泣,仿若能借由琴声窥见奏乐之人内心的苦闷。
  琴声在灵越见着纪榛那瞬缓缓休止。
  余音绕梁,穿过高高的红墙,随着风飘到远方——
  幽鸣台地势偏僻,炎炎夏日亦有阴风阵阵。破旧的屋檐下,有黄雀正勤勤恳恳地哺喂新生的雏鸟,鸟雀的叽叽喳喳声成为此处唯一一点热闹。
  沈雁清推开掉漆的木门,走至落满枯叶的院内,遥遥地见着屋里背对而坐的颀长墨影。
  “殿下。”
  被唤之人身形一顿,并未即刻回头,而是冷嗤一声,“已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唤过我。”
  沈雁清缓步上前,李暮洄终是转过身来。他被囚于幽鸣台半载,发缕微乱,下颌冒了青茬,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酒气,他不再需要挂上假面,一双狐狸眼里毫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本就深沉的阴鸷。
  李暮洄并未起身,“你竟未死,好本事。”
  屋内简陋,连着水壶瓷杯都缺了角,到处都是腐朽的气息,连心性高傲的李暮洄在这枯朽里也显得颓败。
  “如今沈卿可是高官厚禄,做了那新帝的走狗,故意来看我的笑话。”李暮洄轻笑,“回去同我那太子哥哥说,他想要我摇尾乞怜求他原谅,做他的春秋大梦。”
  沈雁清道:“臣皆因昔日亦主亦友之情,特来拜别殿下。”
  “情谊?可笑。”李暮洄眯起眼睛,“我确曾将你视为知己好友,是你,你三番两次为了纪榛与我作对。”
  沈雁清双目杲杲地直视对方,“殿下说错了。”
  “我何错之有?”李暮洄咬牙切齿,“宏历十一年,南郊大旱,本殿日夜治灾不眠不休,直至天公垂怜降雨;宏历十三年,工部侍郎贪敛钱财,收刮民脂,本殿亲自问斩,大快人心;宏历十五年,北郊有流寇作祟,本殿潜伏整整半月将残害无数百姓的寇贼杀了个片甲不留.....本殿为大衡努筋拔力,何错之有?”
  “纵有错,也错在与父皇一般并非嫡出!”
  他一掌挥走了桌面的茶壶,哐当一声,瓷器四分五裂。
  沈雁清面不改色地静立不动,李暮洄站起身,怒道:“我早该将纪榛杀了,不至于留下来成了祸害,乱了你的忠心。”
  “时至今日,殿下何必再将过错推到无辜的纪榛身上?”沈雁清抬眸,音色冷如玉刃直击对方,“殿下心中在想些什么、对我的妻子又是抱以何种企图?我与殿下管宁割席究竟为何,殿下胸中有数,莫要再自欺欺人。”
  李暮洄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你的真话。一个纪榛、只因一个纪榛.....”
  他重新跌坐回木凳上,仍是笑,有些凄然,却又不甘至极。
  沈雁清静望半晌,抬手作揖,高声道:“臣,特拜别殿下。”
  李暮洄回想起太子被幽禁于承乾殿时,他在殿外拦住了纪榛,他如是说:“树倒猢狲散,你倒是多情多义。”
  原来最终败的是他,亦会有人来与他作别。
  李暮洄仰面望着走至院中的沈雁清,光影绰约里,往事一幕幕如走马观花。
  “得臣得友如此,本殿之幸。”
  沈雁清行到门前,忽听得身后传来癫狂的笑声,李暮洄高喝,“本殿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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