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下(261)
不得不说,莫惊春还是年轻些。
如果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他就不会问出这句话,也不会在太子的面前摆出来这样的姿态。他如果再年长些,就会清楚,其实从一开始,面对公冶启的态度,或许顺势而为,故意装得谄媚,或者是另外古怪的姿态,会膈应得太子直接翻脸的做法……方才是上上策。
公冶启年轻气盛,又是肆意妄为的性格。
在莫惊春表露出针尖对麦芒的脾气时,只会引得太子的兴趣,而这份兴趣逐渐浓烈下去,对他来说,可未必是好事。
然莫惊春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太迟太迟。
而且,公冶启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果莫惊春当真故意装得令人憎恶,一旦暴露了,未必会招致个好结果。
于莫惊春而言,最好的办法,便是从一开始,就不遇到公冶启。
公冶启听了莫惊春的话,笑了起来,那张小脸当真是漂亮好看,那眉飞色舞几乎是爬上了他的眉宇,却半点都没有折损他的俊美,反而更有本该如此的感觉。他笑着,动作着,靠近莫惊春,双手搭上莫惊春的肩膀,然后捧住他仍然微红的面颊,直到莫惊春不自觉贴上了车厢,手指都紧握成拳。
不知是揍上去,还是隐忍下来。
如果莫惊春不知道公冶启的身份,他现在肯定是要打人的,眼下他知道了……
——那还是要打。
莫惊春脸色难看地抓住小太子骚扰的手,一下子反扭过来,然后出其不意地一拳砸在公冶启的小腹,然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躲到车厢内部,莫惊春凶巴巴地说道“说话就说话,殿下动手动脚作甚?”
公冶启毫不在乎地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说道“谁叫探花郎长得那么好看?”
莫惊春“……”
这天下哪有像是公冶启这么厚脸皮子的人?
就在莫惊春生闷气的时候,公冶启冷不丁地说道“孤和父皇说了,让他和母后再生一个孩子,废了孤的太子之位。“
”什么?“
莫惊春以为自己疯了,或者是吃醉了酒,所以连耳朵都有了问题。
公冶启在面对莫惊春的时候,总归是有别人没有的耐心。
他重复地说道“孤让父皇废除孤的太子之位。”
莫惊春哑口无言。
就算这一回,他想说自己听错了,都绝无可能。
他看着太子。
“你疯了。”
莫惊春轻声说道。
他不爱太子,甚至说不上喜欢太子,可是为了他这么一个喜欢的对象,太子居然在皇帝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永宁帝再宠爱殿下,都不可能容忍太子这样的肆意嚣张。
公冶启挑眉,毫无顾忌地说道“孤哪里在发疯?”
”不管是您的言行,还是您深夜来寻我的动作,都是在发疯。“莫惊春抹了把脸,沉声说道,”您就没有想过,我们两人同为男人,而且这乃是您的一厢情愿,如果陛下真的废除了您的太子之位,而我又无法……那岂不是,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莫惊春没认为公冶启在开玩笑。
因为永宁帝这些时日,确实心情不好。
而公冶启有什么骗人的理由呢?
莫惊春看着小太子骄傲的眼神,说不出半点他会弄虚作假的话来。
可正因为知道是真的,所以莫惊春才更加胆颤心惊。
公冶启咧嘴笑了笑,“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现在孤喜欢你,就爱你的容颜,管你是男的,是女的,是精怪也好,孤便是喜欢你。至于东宫,太子之位,谁爱坐谁去做,这天下之大,难不成就一个公冶皇室?”
莫惊春耸然一惊,吓得几乎是扑过去想要捂住太子的嘴巴。
这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太子这话,何尝不是在剑指他国?
这要的,可几乎是他们的命啊!
公冶启唔唔了两下,本来是要挣扎,但是旋即停了下来,沉默了半晌,莫惊春忽而觉得手掌一片湿热。他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在意识到这是什么后,他刷地又将手掌给抽了回来,心中泛着一种恶心,但是又不完全是恶心的感觉。他只感觉一股臊意从脖子爬了起来,整张脸猛地爆红。
公冶启好整以暇地说道“这可怪不得我。”
小太子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莫惊春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公冶启得寸进尺地挨了过来,“做皇帝需要传宗接代,可是做个闲散王爷就没必要。到时候,孤再来寻你,你可切莫避而不见。”
莫惊春心累。
他吐气,“陛下和皇后就您这么一个孩子,所有人都认定您就是未来之主,结果冷不丁这么一出,殿下又将国家社稷置于何地呢?”
小太子扬眉,甚至笑得有几分可爱。
“谁在乎?”
莫惊春一怔。
对面的少年舔了舔唇,露出猩红的舌尖,笑嘻嘻地说道“你在乎?那不错,可是孤不在乎。”
莫惊春的头发有些发麻,像是意识到了极其可怖的危险。
“家国,社稷,天下,百姓……这些,孤通通不在乎,只要父皇母后安康,再加上……”公冶启的眼神在莫惊春身上停留了一瞬,这短暂的空隙要说的是谁,可想而知,“其他人是死是活,与孤有何干系?”
小太子说得可怕,又是残忍。
可他甚至,还带着那非常得体优雅的微笑。
“许伯衡戒备孤,甚至提议过废除掉孤的太子之位。父皇禁足了他,可父皇与孤都知道,许伯衡所说,是对的。”公冶启的眉宇间,逐渐布满戾气,“孤从来不适合皇位。”
莫惊春只觉得眼前像是一片恐怖的阴霾,嘴巴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但那也只是“几乎”。
他的心里仍然有着鼓噪充沛的力量,得以让莫惊春脱离那威慑,他哑着声音说道,“那陛下,为何执意要您,来当太子?”
公冶启“一个近乎完美的东西,和几个无论再怎么塑造,都无法靠近其二分之一的蠢物,再是聪明头顶的人,都会觉得可惜罢。即便聪明如父皇,也摆脱不了这样的贪婪和可惜的妄念。”他在提起用永宁帝的时候,语气冷漠得可怕。
仿佛这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会说出来的话。
但细听,莫惊春又能感觉到几分淡淡的眷恋。
永宁帝是明知故犯,而对东宫和天下不感兴趣的太子,分明清楚自己的想法,却仍然按捺住坏脾气坐在东宫之位上,又岂非是对永宁帝的回应?
可真是父子相宜。
然。
当莫惊春推测出这点的时候,便有另外一种可怕的想法让他无法确切。
如果小太子和陛下两人是心知肚明,那公冶启此番打破了这番界限……却是为何?
莫惊春不敢细想。
而那一刻,公冶启已然睁着一双漆黑的眼凝视着莫惊春。
莫惊春本想移开眼,却怎么都移不开。
这本该是极度荒谬,可怕,又疯狂的事情。
马车内摇曳的灯火异常暗淡,不知何时,这驾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像是特意在给他们说话留足了时间。
公冶启像是一头安静的幼狮,还未长成,可是趴在那里,就已经是浑然的威慑。他的手指按在膝盖上,莫惊春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只觉得那掐进去的力道,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些……就像是某种隐忍……
“有些时候,孤想杀了你。”
莫惊春蓦然回神。
“你的存在,但凡是出现的那一刻,都会将孤的眼神全部带走,哪怕是再有趣的事情,再刺激的冒险,可都比不上你的只言片语。”公冶启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字字句句都故意说给莫惊春听,“孤活了一十五年,最不可做的事情便是失控,可每一次看见你,都巴不得将你给毁掉,或者生吞活剥,吞入腹中,才可以满足某种可怕的欲念……”他的手掌,克制地抬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