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下(161)
他是被墨痕一路护送回来的。
莫惊春有些诧异“臣并未听说您失踪的事情,难道是宫中不知,还是另有缘由,特地隐瞒?”他打量着大皇子,除了衣袖口有些红点外,看起来没有受伤。
大皇子摇头,看起来并不知情。
不管事出为何,然大皇子在莫府的事情,必定要通知陛下。
莫惊春只是叹息了一瞬,便已经收敛心神,让暗卫前去宫内通报,而后才领着乖乖坐在外间的大皇子去更换衣物,顺便沐浴洗刷。
莫惊春捏着眉心,看着身后的墨痕,“说吧,你究竟是怎么发现大皇子的?”
墨痕老实地将今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莫惊春,担忧地说道“郎君,大皇子出现在那里,着实太过巧合。如果依着大皇子所说,他是真的被掳走的话,那为何眼下京城,却没什么动静?”
就算救人不能摆在明面上,但肯定会起波澜。
可眼下,却半点动静皆无。
莫惊春看了眼墨痕,忽而一笑,“如果从一开始,在陛下的眼中,大皇子从来都没有失踪呢?”从始至终,大皇子的动静,都有人把控。
墨痕吃了一惊,紧皱着眉头。
莫惊春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看来是烧坏了脑子,这才第一时间没想起来。大皇子如此淡定,怕是也猜到了。”
他转而去问那少年的情况如何。
墨痕露出苦笑,“那少年的背都被打烂了,瞧着可是严重得很。秦大夫说,还好他底子厚,只要烧退了能醒过来,那就还有活路。”
莫惊春颔首,背着手在屋内踱步。
墨痕会盯着那少年,纯属意外。
自打出了西街的事情后,墨痕一路盯到那少年出来,本就已经是结束。却没想到,一次偶然的照面,他发现原本的落脚点已经是空无一人。依着他们的处境,频繁更换落脚地本就奇怪,墨痕便起了心,和莫惊春报备过后,便开始认真琢磨起来。
而这其中,最为要紧的,当属于找到他们的踪迹。
而这对墨痕这个老手来说,并不难。
在盯上了他们后,墨痕发觉,这对姐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换一次落脚地,而且,这样的地方,他们还布置了好几处。
如此狡兔三窟的成算,着实让人吃惊。
而墨痕在盯梢的时候,总有种也被人盯上的错觉。
他不过转念一想,便有了成算。
除了他之外,还有人在盯着他们。
如此说来……
墨痕欠身,“之前小的觉察到的人,应当就是这伙贼人,还有陛下的人手了?”
莫惊春沉思了片刻,“不会是暗卫。”
如果是暗卫的话,墨痕不一定能觉察到他们的踪迹。
不多时,已经换上新衣裳的大皇子便在卫壹的带领下走来,他的小脸红通通,看起来像是被热气蒸腾过一遍,显得圆润可爱。
莫惊春不经意瞥了一眼,只觉得多日不见,大皇子似乎胖乎乎了一圈。
不过再胖,那也是瘦的,只是小脸肥嘟嘟,让他想起了安娘。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臣已经让人入宫去告知陛下,不过眼下这时辰,已是宵禁,或许会等到明日再来接您。不如大皇子且先安歇如何?”
都到这时辰,早就该歇息了。
譬如桃娘早就睡下了。
大皇子腼腆地笑了笑,“莫尚书安排便是。”而后他看了眼莫惊春,有些担忧地说道“您的脸色有些发红,可是身体不适?”
莫惊春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慢吞吞地说道,“是有些低烧,不过并不碍事,大皇子不必担忧。”
他这病,说到底是心病,倒是和身体没什么干系。
等莫惊春将大皇子安置好后,他才回到了自己院中,而那时,已有暗卫回来,“主人,陛下说,明日会有人来接大皇子。”
莫惊春颔首,这是在他的预料中。
他让暗卫退下去休息,自己轻呼了口气,坐了下来。屋内并没有燃着太多的烛光,唯独床边那盏灯还在。
莫惊春扯了扯衣襟,蹭到了脖子上还围着的白布。
后脖颈处的伤口其实已经结痂了,只是莫惊春还迟迟不肯将这东西揭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结痂不代表疤痕脱落,摘下来容易被人看到,另一方面,也是莫惊春暂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他坐了有些时候,正感觉膝盖有点冷,打算将双脚挪到脚蹬上时,一道轻柔微冷的呼吸声扑打在莫惊春的后脖颈处,他吓了一跳,在还没有意识到那究竟是谁的时候,胳膊肘狠狠地往后一捅,但与此同时——
一只大手牢牢地握住莫惊春的胳膊,在把住的同时,也让莫惊春发觉,自己在颤抖。
他没觉察到是谁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就已经反映过来。
他吸着气,感觉僵直的身子,却有些哆哆嗦嗦。
仿佛身体还残留着那种跗骨之蛆的绝望,疯狂暴虐的吞噬和挤压仿佛从莫惊春的内部一点点将自己啃噬殆尽。
莫惊春控制不住身体的发颤。
那是本能的,从骨髓里对于猎食者的畏惧。
他试图清一清嗓子,在花了点时间后,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地说道“陛下……”那声音刺耳到让人有些奇怪,“您怎么出宫了?”
刚才,莫惊春丝毫没有觉察到床榻上有人。
他知道,如果他问暗卫的话,暗卫肯定会如实告诉他。
可是在那之前,莫惊春从未有过这个习惯;他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这具身体,居然会畏惧起正始帝的触碰。
抓住他胳膊的力道极大,缓缓地拖着莫惊春往床内去。
古怪的视线执拗地黏糊在莫惊春的后背上。
莫惊春兀地动作起来,右手用力挣开,甩开那大手后,头也不回地往房门跑。
即便没有回头,莫惊春都能感觉到骤然暴起的冰冷怒火正在燃烧,黑暗偏执的扭曲像是汇聚成暴戾的怪物,风一般地抓住莫惊春的腰带,而后将仓皇出逃、露出后背弱点的莫惊春压在身下。
脖子被手腕用力按下,莫惊春的侧脸被压在毛毯上,毛茸茸的绒毛扎得他脸有些痒痒的,那只大手冰凉又强硬,抓住脖颈的力道像是要掐断一般,在一个用力后,莫惊春仿若觉得自己要窒息,而后,才又缓缓归于正常。
公冶启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竟然还有些清朗,和眼下扭曲冰凉的画面截然相反,“夫子,您跑什么呢?”
危险!
莫惊春浑身上下都在警告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今夜的正始帝,危险程度不亚于那一日发狂的模样。
莫惊春失却了先手,被强压下来后,除了双脚,竟是无一处能动弹。他闭了闭眼,将那些仓皇无用的情绪压了下来,冷静地说道“那您,又在做些什么?”
公冶启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委屈,“寡人不过是如同往日一般,来寻夫子罢了。”话到最后,那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似乎还有些诡异的喜悦。
莫惊春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臣不想见陛下。”
他压根无法控制住身体的应激反应,只要看到正始帝,他就会再想起那一夜的失控。
他的半身被正始帝吃了下去——
那一段漫长,却像是短暂的时间里,莫惊春几乎是发了痴。
他根本、根本不愿意再回想。
“所以,夫子想逃跑吗?”
公冶启像是听不懂莫惊春的话,又或许,那本就是另一种程度的回应。
“寡人给过你机会了,”他喃喃自语,“可您没有抓住。”
莫惊春紧蹙眉头,只觉得离谱,被气笑的他挣扎了起来,即便是被君王勒住脖颈也不管不顾。
而公冶启再是想压制住莫惊春,不可能当真掐死他,只是这轻微的一脱开力气,到底是被莫惊春寻到了机会挣脱出来,用力地将身上的公冶启掀开,而后滚到了桌子底下。
莫惊春冷冰冰地说道,“陛下,您给过臣机会吗?”
公冶启没有追上来,他一只手撑起了身子,在暗淡的烛光下打量着莫惊春,好半晌,他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微笑,半心半意地说道“其实,寡人给过夫子许多机会。”他慢条斯理地解释,“而每一次,只要夫子肯狠下心来,让寡人一命呜呼,此番种种,就不会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