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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来相照(82)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1-08-30 08:30 标签:HE 情投意合 轻松

  可现在出奇了,柳骄站在转角廊檐下静静听着,心里只觉得这并没有奇怪的,好像这一切是早有预料,他一步一步慢慢回了房,一点波澜也没有,把张神秀给他的一只玛瑙环儿摊在手心,翻来覆去的看。好半天,才一牵嘴角,随手扔到不知何处去。
  过了会儿,外面的戏又开锣了,莺莺燕燕唱起来,好不热闹,柳骄恹恹地倒在床上,忽然胸中冒出一股不平之气。似乎隔着几道墙,也想和那外面的戏子比一比似的,爬起来,把脸随意擦了一擦,扑粉描眉,又把那水红的戏袍披上了。
  揽镜自照,好一个俏生生的女裙钗,真非寻常俗世可以寻见的玲珑洁质。可偏偏是被这一副最无用的色相所累,世人只见得到色相,别的反无心思去看了。
  柳骄坐了会儿,到底没开口唱,墙外面太喧闹,闹得他心烦,辗转着,他想着师父,想着一些朋友。想着他爱财,皆因恨财所起,他恨人,却皆因爱人所起,世上种种因果,原来尽头处都是这般荒唐。
  外面的乐声换了几次,这次是他熟悉的调子,应该是在演南柯梦。柳骄听了片刻,想:怪道世人都爱做梦,只是梦醒时多凄凉呢,人若能从此一睡不醒,也算个好下场了。
  这么想着,他迟疑着捏起桌上的瓷杯。
  茶杯打碎了,没人来问,柳骄把碎瓷片抵在脖颈上半天,没舍得下手。戏里寻短见多简单,在自己身上竟是件难事,眼睛满屋子瞟,一会儿想吞些药,又想起从前见过的毒死的人,尸首发黑可怖至极,他实在不想那样。
  临了时盘算着那些爱物,却也没什么了,只有一盒金子,他出其不意的想着,都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偏要带走,金子又不像情啊爱的变来变去,从头到尾,金子就是金子。
  想明白这个,柳骄觉得一身轻松了,在屋里踱几步,想洗掉脸上的粉黛,但临到时,还是停下动作,维持了这份明艳。抱着他的宝贝匣子,躺在錾金的贵妃榻上,水红的戏袍敞着襟,粉艳艳的面颊,红彤彤的口,吞炒豆一样一粒粒地咽下金子。坚硬的颗粒划在细细的嗓口,上不去下不来,狠狠地梗着他。也许有十几颗下了肚吧,脖颈也憋成紫色,他翻着眼,闷着头颠来滚去,不肯惊动院外的人,呜呜仰脖乱滚了一通,一股腥气上来,再没动静了。
  作者有话说:
  两章合一,完结倒计时


第86章
  酒过三巡,有小厮从外间匆匆赶过来,对着谢晏耳语一阵,那谢晏举杯的手顿了一顿,眼中竟然流露出些许迷茫不解之色:“我晓得了,回吧。”
  又喝了两盅,谢晏推推边上的人:“术舟醉成那样,我看看他去,你们先玩着。”
  旁边人挤眉弄眼:“人家玩人家的,你凑什么热闹?”
  谢晏笑笑,没说话,往张神秀醒酒的屋子过去了。
  那屋不大,一张小榻,一条过道,榻前有醒酒汤,张神秀头重脚轻的,知道自己是喝醉了,叫了几声都没人来服侍,挣扎着伸手去那那碗汤,忽然感觉到有谁在摸自己。一只柔软的手揉着他的胸口,张神秀迷迷糊糊叫一声:“柳骄?”
  那人只是笑,接着想坐到他身上来。
  “我喝醉了,”张神秀口齿不清地,“……等醒了、醒了说好不好?”
  那人偏不依了,得寸进尺地乱捏着,张神秀翻个身,无奈道:“好了……”
  倏地一阵光透进来,张神秀被刺得眼睛发涨,一时间清醒几分,身上压着的重量也轻了,耳边“哎哟”一声,是谁摔在地上了,接着是谢晏的声音:“术舟?术舟?”
  张神秀醉眼朦胧的,总算看清了,刚才那骑在他身上的不是柳骄,是个从没见过的伶人,他霎地的清醒过来:“你是谁?”
  “过来唱戏的,”谢晏把那戏子往外赶,“心术不正的东西。”
  听及此话,那戏子竖起眉“呸”了一声,“下次再叫老子来,哼——”那戏子冷笑着,看一眼谢晏,“老子可不给你脸了!”
  说完,往屋内啐了几口,一扭腰没影了。
  张神秀捂着头:“还好你来了,不然给他知道……”
  “术舟,方才……”谢晏迟疑地给他递醒酒汤,“柳骄好像看着了。”
  张神秀唰一下坐起身,往身上胡乱套外衫:“谁见着了?我得看看、我得看看去……”
  他也不管谢晏在后面说了什么,穿上鞋就往外走,外面台上的戏唱完了,正调弦开另一场,他也没空去理会,一径往柳骄的卧房那里去,身后的笛声领着新上台的巾生出来,飘进他耳朵的是折《一江风》:
  意阑珊,
  几度荒茶饭,
  坐起惟长叹,
  记西楼唤转,
  声声扶病而歌,
  遂把红丝绾,
  蓝桥咫尺间……
  张神秀心神不宁地,推开门时,还能听见重重白墙那边落地的曲声。
  “蓝桥咫尺间,谁知风浪翻,常言道好事多磨难——”​
  …………
  谢晏把轿子停在侧门边,叫人进去通传,一会儿人就回了,说:“督公见客,让咱们先回去等。”
  “什么人在里面?”
  那人面有难色:“里面的公公不肯说。”
  “……走吧。”
  谢晏看出常喜家里气氛肃穆,此时去找他,怕也只能讨几句骂罢了,遂不去触霉头。
  那大太监的家里来客也不是别人,正是病居几日的崔竹,他现下坐在常喜右侧,哪里有一点生病的模样,面色红润,两眼有神光,正喝着一盏茶。
  “五叔,行了吧,为一点小钱,你还真要把他给杀了?”崔竹揉着眉骨,岔着两条腿,有点威逼利诱的样子,“给人出气,也要有个限度。”
  “谁说我是为人出气了?”常喜阴恻恻地笑了,慢条斯理抿着茶:“他一向和我作对,他背后是谁,我能不明白么?杀个小卒,我三哥一向是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怎么今天还心疼了?”
  崔竹听明白了,这显然是打算和自己撕破脸皮,他松了把手腕,站起来打了几个转,忽然一脚踩上凳面,转身卷起一阵风来:“此话莫让别人听见,否则真不知怎么解释的好——开国忠义伯的后人,也算小卒。罢了吧,五叔且看这个!”
  他从袖中抄出一封信函,信上印的,乃是当今大内呼风唤雨的那个老人的私印。
  常喜面色忽变:“老祖宗……”
  “老祖宗知道五叔对世子颇有微词,离京前,特将此书交给我,嘱咐我千万要保护世子的安危……毕竟老忠义伯,就是死在宦官手上啊。”崔竹拂一把凳面,缓缓坐下:“审时度势,五叔自然明白,何况又是老祖宗的吩咐,忠义伯的名头,不论到哪里都用的上,更不要说那姓谢的能给你的,侄儿也能两倍奉上,何苦图一时心急,丢了官场的人脉呢。”
  常喜嘴硬着:“一会抓放的,我的脸往哪里搁?”
  崔竹大概是只想保住一个元君玉,很不耐烦:“不是还有个宁冀?最晚明天,京里的消息就要到了,我只要世子安全无虞,别的人怎么弄,还不是听凭五叔处置?”
  “你说的轻松……”话至此,常喜已经有松动的意思,“没个由头,怎么放?”
  崔竹话里有话:“咱们南京城里,相互陷害的事儿还少吗?”他不管常喜面色如何,自顾自地把老祖宗的信函收回袖内,“编排一个,对五叔来说不算难吧?”
  “好侄儿,你出息啊,”常喜斜斜觑着他,轻飘飘扔出一句,“回去等着吧!”
  世子不过被扣押了两天,第三天清早,人就放出来了。紧跟着来的是北京的圣旨,简直没让人喘上一口气,南京三司迅速提审了宁冀,通倭误兵、陷害世子的一干证据扔出来,本是要剐的,奈何北京那边发了话,念及从前祖上有功,况宁冀随驾多年,只判了一个流放辽东。常喜与宁冀争了二十年,忽然一朝旧恨随风去,如何不让人心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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