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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来相照(48)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1-08-30 08:30 标签:HE 情投意合 轻松

  话音刚落,戏便开场了,唱的还是牡丹亭,曲调一扬,这屋里就倏地静下来,并没有人说话了。
  戏台子上红花绿萼,吹吹弹弹演得热闹,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辰,戏台的烛火陡地涨大起来,影子渐渐不见了。接着翠衫罗裙的戏子泼水似的移上台来,纷纷躬身谢幕,宁瑞臣还在戏里,一时不曾抽身,听见一支小开门的调子响了,这才意识到戏已唱完,真有山中不知岁的怅然,再看向周围,来客都走得七七八八,只余几张熟面还坐在残局之中。
  杯盘狼藉,崔竹起身招呼人送着魏水,正说:“今日招待不周了,我才到南京没几日,正寻着戏班来养呢,到时张罗好了,头一个请五叔与魏兄来家里观赏!”
  那头魏水却笑说:“崔公公盛情,督公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一向是有好玩意,绝不独吞。”
  话毕,便都莫名笑起来。
  这边元君玉是打算走了,正向宁瑞臣递着眼神,还没回音,崔竹便送完客,笑吟吟走来:“今日的戏,世子还满意?”
  元君玉只是例行给他面子,微微颔首:“还行。”
  “世子是行家,这点能让世子点头,想必是有几分功夫的。”崔竹随意的晃一晃手指,对跟随的火者道:“赏了。”
  他是真慷慨,几方金条子说赏就赏,就是这个空档,坐在一边沉默一整晚的谢晏要起身告辞。
  “我这里还有杂务傍身,不多留了。”谢晏把扇子一收,插在后领,微微一笑。
  “谢老板一向忙的,”崔竹却把他手一捉,“坐轿子来的吧?我这是马车,比你那快一些,总是顺路,先把你送回去。”他不由分说,往外撩开帘子,“正巧,世子是与我一同来的,咱们一道回去也好。”
  “这……我怎敢与世子一同……”谢晏说着,看向元君玉。
  元君玉不置可否。
  “行了,莫说世子。”蓦地,崔竹笑了,露出一口银亮的牙:“我知道,谢老板是个认人的,一向只给我五叔面子。”
  谢晏惊了一瞬,也对,这两个太监称亲戚讲情分,可到底不是一家子。他要想如鱼得水,那这水,得先端平了。
  “如此,”谢晏一拱手,做个请的姿态,“恭敬不如从命,二位先请。”
  这一下,宁瑞臣却急了,让这三个人同车,崔竹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胚,谁晓得他要在元君玉面前说什么。他越想越不对,脱口而出:“我也去——”
  说去就去,所幸崔竹的车厢宽敞,坐他们四个,还绰绰有余,一路上崔竹果然又将话锋放在谢晏身上,叫他讲了不少从前在南京的故事,免不了将宁瑞臣提一提。
  那几年到底是快活的,宁瑞臣听了,难免有几分怀念,谢晏每每说完,也能接上两句,倒是把元君玉给冷落了。
  “当时在家塾里,还有几个旁系的孩子,我们几个贪玩的,有时悄悄往夫子的桌下放青蛙……”
  这是从没听过的事,宁瑞臣忍不住翘起嘴角:“还有这事?”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说起少年时,谢晏也是十分感慨,一晃五六年,并不长久,可是南京真的物是人非了,“我刚来的那年,给你摘花,还摔了个屁股墩儿——你不知道吧?”
  这一下,宁瑞臣就想起元君玉来了,忽然梦醒一般,讪笑着向后挪了挪位置。
  果然,元君玉这时候说话了。
  “说起这个,我也想起来了,”元君玉笑着搭上谢晏的肩膀,“记得那一回,还是夜里,我在宁指挥家里的园子搭梯折花,凑巧看见了微卿。”
  看得出,谢晏的笑僵硬了一下,但元君玉并不在意,继续道:“那时,你怎么不进来?”


第53章
  将入夜,南京守备家里灯火不熄,常喜披着纱单衣,捏着一把琵琶,细细地调弦,时不时和边上的小戏子耳语几句,捏两把屁股亲一亲嘴。
  过了片刻,外间一阵动静,嗒嗒的脚步声稳健地逼近了,帘子左右打开,是身穿常服的魏水,身上酒气正浓。
  “来了。”常喜悠悠一瞥,把小戏子的腰松开,让人出去,“喝了不少吧,这儿给你备着醒酒茶。”
  “多谢督公。”魏水落了座,眼光在离开的戏子背影上扫过,很快恢复如常。
  常喜装作没瞧见,笑问:“崔竹的宴,吃的怎么样?”
  魏水喝着醒酒茶:“老实说,不比督公这儿的差。”
  因为是心腹,寻常的玩笑话,常喜不会恼怒,伸腿把他的椅子踹一下:“咱家还得感谢你没有乐不思蜀了是吧?”
  “冤枉,卑职心里记挂着督公交代的,刚吃完,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魏水做个讨饶的手势,“今日席上,那是真有意思。”
  常喜一脚蹬在椅面上,胳膊就那么随意搭在膝头:“说说吧。”
  “不是忠义伯世子,也不是松江商会二当家,而是那宁冀的小儿子——”
  “他?”要说宁冀,常喜兴许还会听一听,可是宁瑞臣,一个一眼看到底的小崽子,常喜兴致缺缺,摇着手:“别提那些闲杂话,说正事。”
  魏水闲闲地饮茶:“我看世子和谢晏相处不错,可谁料宁瑞臣一到,气氛便不同了。”
  常喜意外:“崔竹的宴,怎么会请他?”
  “碰巧遇上的吧,那个崔公公,有意把姓宁的小子拉拢过来。”魏水把醒酒茶放下,目光幽深:“是不是,宁冀已经被他……”
  “不可能,”一瞬间,常喜脱口而出,“他再怎么自甘堕落,也不会……哼,崔竹此人,不过是受我那好三哥的差使,在南京盯住我的一举一动呢,我在南京替他们牵制宁冀,他断不敢做出这等事。”
  “那崔竹此举——”
  “崔竹,”常喜忽然笑了,“只怕是触景伤情。”
  魏水不知道这些太监的过往,没说话。
  常喜说到这里,像个嘴碎的妇人:“早些年他进宫之前,家里也和宁家一样,锦衣缇骑,何其威风啊……”
  正说着闲话,内门之后进来一个青衣小帽打扮的人,应该是从外面大街上回来的,立秋时节跑得一脑门汗,见了魏水,草草行过礼,而后看着常喜,半天等着他的指示。
  常喜勾勾手指:“过来。”
  那人才屏息凝神,碎步走过去,附耳在常喜身边说了什么。
  倏尔之间,常喜脸色一冷。
  魏水见报信人离去,探身便问:“督公,发生什么事?”
  “不好说。”常喜站起身,走了一圈又一圈,而后站定,将魏水看着。
  “倭寇……倭寇有动作。”是什么动作,常喜没提,这样沉吟稍许,又问:“前两日,谢晏是不是去了浙江一趟?”
  魏水起身正要答,忽听外面太监过来报:“崔公公登门拜访了,带了宫里三爷爷的书信。”
  “崔崔崔,催命的来了。”常喜啐一口,抖开架子上的大氅穿在身上,急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回头嘱咐:“你从后门走,回去了,看紧元君玉,记住了,谢晏若有邀,可千万别去。”
  魏水便起身往内门转,出了这扇小门,一片白墙黑山,下了爬坡廊,走过草木蓊郁的后园时,他停住了,在一片假山石的夹道上,绰绰松影间,立着一个娉娉婷婷的倩影。
  “是你啊。”魏水弯起一边嘴角。
  小阑干“哎”了一声,将脸半掩在假山后面,像个荒郊野岭才会出现的狐仙,说不出的风情:“魏同知这就走了?”
  “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有公务。”
  小阑干扶着假山的手松开,慢腾腾提着裙边走下来,像只带露的牡丹花,手指伸出来,在魏水胸口上一点即走:“这么晚,督公没留同知过夜?反正,也不是一两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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