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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来相照(8)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1-08-30 08:30 标签:HE 情投意合 轻松

  今夜人是真多,宁瑞臣仓皇赶到山脚下时,都快到子夜了。人还是不见少,到处流光溢彩,不过山门前的和尚一眼就认出他,派两个弟子去接他进山门。
  烟气弥漫,宁瑞臣胡乱抹着碎发,道:“劳烦二位,我来找个人,应该是住居士斋的。”
  找人这事,没什么好麻烦的,两个弟子相视一眼,晓得他要找谁了。
  熟悉的一方黄墙, 隐隐约约有念经声,这和梦里那个场面太像了,宁瑞臣的心吊起来,指着梦里的那一间僧舍问:
  “是这间?”
  静默一瞬,两个弟子古怪地看着他:“错了,还在前头。”
  宁瑞臣微赧:“多谢二位,”他又想了想,“我自己去找吧。”
  两个新弟子大概也没明白师兄做什么叫他二人来办事,听他这么说了,便急忙赶回去照料别的香客。
  宁瑞臣松一口气,紧跟着犯起愁,应该也挺近了,叫一嗓子的事,他却踟蹰了,“元”字在嗓子里滚了一圈,到底叫不出口。犹犹豫豫的半天,忽然一间屋里灯亮了,宁瑞臣见到里面有个人影绰绰地动。
  只有一个剪影,但是那见之难忘的姿态,宁瑞臣一看就知道是他。
  “元……”
  他的话很快就被突然的一个琴音止住了。
  沸腾的热闹里一段幽微的琴声,就一晃神的功夫,停下了。宁瑞臣不懂音律,心里忍不住猜,这一段弹的,是有话对他说?狠下心的逐客,还是独诉衷肠?
  宁瑞臣站在门外,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壮着胆子:“我以为你走了,所以来看看。”
  屋里的人听了这话没有动,宁瑞臣吹了大半天的冷风,嗓子颤颤的:“除夕是大节,你一个人,要不然……”
  “谁说师父是一个人啦?”突然间,屋里传来一串脆生生的孩子音,门唰一下开了,一个穿小红袄的孩子笑眯眯地瞧着宁瑞臣,眉心中间一颗小小的朱砂痣,漂亮生动得像一幅画。
  一声轻斥传来:“不成规矩。”
  那小红袄嘻嘻哈哈地,不把这话放心上,走出来对宁瑞臣一拱小手,响亮地说:“新年吉祥,”小红袄直勾勾盯着宁瑞臣胸口的长命金锁,“我叫柳骄,师父的入室大徒弟。”
  宁瑞臣说这话,眼睛却向里面瞧:“娇……”
  “骄阳,”那孩子视线陡地一抬,很傲气的,“师父给起的。”
  还没等宁瑞臣夸个好字,里面元君玉就发了话:“柳骄,回来。”
  小红袄挺着胸往屋里回了声“知道”,回头扮个鬼脸:“师父要想出来,早就开门了,他才不想见你哩,小少爷回吧!”
  宁瑞臣要听他亲口说,执拗地站着。
  柳骄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宁瑞臣。不用看,这就是个常见的公子哥儿,南京城一抓一大把,除了愣,没别的不同,通身上下,最让柳骄喜欢的是这把长命锁,金灿灿的,漂亮又值钱。
  他心里装着刚才屋里师徒俩说的话,拿起乔:“别难为我啦,小少爷,就像我这样伶俐的,师父都不见得爱呢!”
  什么爱不爱的,宁瑞臣糊里糊涂地看着这个早慧的孩子,猜不太准他的意思。
  “柳骄。”元君玉第二次叫他的名字,话音里已经有不满。柳骄住了嘴,向屋里探探头,老不大乐意地说:“师父说,定了何时就是何时。”
  有了这句话,宁瑞臣才真的把心揣回肚里,压在头上的虚无的罪业感霎时轻了。
  “走吧,都和家里人守岁呢!”到底是个孩子,喜怒哀乐也就一瞬间的事,柳骄回头,露着一丝儿糯白的牙,又是盈盈地笑:“明儿初一,我也在。”
  宁瑞臣算是懂了,这是变着法找他讨吉利钱。他点点头,忽然想起冷了似的,抖了一阵,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柳骄站在那里,抱着双臂笑他:“傻站什么呢!”
  傻站什么呢,兴许是没见到元君玉的面吧,一阵听也听不清的琴音,不明不白算什么呢。
  事已至此,连他自己都看不清,做这些蠢事,究竟是纯然的悲悯,还是对业报的恐惧?
  宁瑞臣牵马下山,冷风吹着,人群之中只有他牵着马逆行,失魂落魄到了山脚,几个模样熟悉的人急匆匆迎上来,又是披衣又是塞热汤。
  大哥来接他,一句话也不说,用一种伤神的目光把他看着。
  宁瑞臣被簇拥着坐上轿子,外面还是热闹冲霄,花灯游龙呼啦啦从眼前闪过,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孤单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在加班 没啥时间写::>_<::


第9章
  “且不说除夕夜,平时你这样乱跑都能人仰马翻的,方才把爹急坏了,”快到豆蔻亭了,大哥喋喋不休的,“还是爹了解你,我到兰泉寺一问,你果然在那……一会儿回去,你说些好话。”
  宁瑞臣闷着头,不吭声。
  宁玉铨最怕弟弟这副模样,口气一软:“怎么了这是……”
  “大哥,”宁瑞臣轻声说,“我错了。”
  这模样瞧着,有点落魄,有点伤心,宁玉铨见过的,街上那些望食的猫儿狗儿,都是这副怯怯的想近不敢近的模样。“你有什么事,大哥给你担,”他掖住了轿帘,做出一个侧耳的姿态,“说吧。”
  宁瑞臣支支吾吾地:“没什么事,做了噩梦了。”
  宁玉铨想当然的懂了,试探地说:“梦见咱娘了?”
  宁瑞臣不说,大哥当他是默认,叹了口气,道:“别在爹面前提这个,年后就是京察,到处都在提心吊胆呢。”
  不等宁瑞臣答话,轿子就稳当当停下来,大哥招呼着人,把四面寒风都挡了,抓着宁瑞臣走出去。大门前红彤彤的,灯笼下站着一个温婉妇人,梳着素净的发髻,肩上敞着一件厚披风,小腹微凸,由两个丫鬟搀扶,紧张地向这边张望。
  宁玉铨一见,就把弟弟撇下了:“冤家,回屋里歇一歇!”
  妇人嗔一眼:“我看看瑞儿。”
  “嫂嫂。”宁瑞臣叫了一句。都说长嫂如母,宁瑞臣对嫂嫂多少是亲近的,一见她,忘了几分不愉快:“嫂嫂几时到的?”
  “走的水路,半个时辰前才回的。”容瑛华笑了笑,摸着宁瑞臣头顶,“带了扬州的烧麦,锅里温着呢,尝尝去。”
  两个人说着话,就把宁玉铨给忘了,宁瑞臣跟在两个丫鬟边上,往园子里走,“伯父伯母都好?”他一低头,孩子样的笑,“小侄子闹你没有?”
  “四个月,哪闹得动。”宁玉铨出了声,一见容瑛华掩唇轻笑,便挽起宁瑞臣:“行啦,家人团聚,去吃年夜饭。”
  他招着手,有几分当家的气度:“叫厨房温些酒,送去石台上。”一面又转头吩咐丫鬟小厮:“围屏都摆好没有?要我从苏州带回的花鸟螺钿屏,吉利些,还有炭盆,大过年的,别不舍得。”
  容瑛华打趣说:“你看看你哥哥,唠唠叨叨,好没完。”
  宁玉铨咳嗽一声,几人转眼到了假山石台的八角亭中,一家人齐整落座,不多时,父亲也到了。瓜果酒馔备齐,除夕夜算是无遗憾。
  还没吃上几口,外面更钟就炸起来,乒铃乓啷,子时到了,就如履约一般,天地人间唰地亮起来,嘿喝的号子声里骤然爆出一阵脆响,巨大的龙形灯缓缓上升,彩光乍的一绚,南京城彩彻区明。
  花灯流苏微微震颤,宁瑞臣绕开围屏,登上高处,一片奇异假石上,尽是隔水照射来的烂灼流辉。
  片刻的走神,他已经双掌合起,心中念道:新岁但愿……
  祷愿想了一半,石台下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宁指挥!”
  那声音,骤然划破的裂帛一般,尖利刺耳,来的人张皇着,不顾劝阻往假山上攀。
  宁冀陡地站起身,走出重重花鸟围屏,那人穿着破烂的官袍,像是被人撕打了一番,胸口一片烂糟糟的武官补,是兵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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