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伴读有点凶(26)
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了。
容绪咳了一下:“别听谢流胡说八道,阿玦,这次我们过来,除了借粮,还有件事,就是想让你回漠北。”
容玦一呆:“这么快。”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才是昨日入京的。
“五年了,也够了。”谢流道,“王爷已经为你请旨,就等正式加封了。”
容玦从出生起就被人叫做世子,来了定京,同熙帝等人也一直以世子之礼待他。
容玦瞪眼:“我居然还没加封为世子?”
容绪摊手,有些无奈道:“确实没有。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儿子,这么一道旨,可有可无的。”
封了世子,就要回漠北了。
容玦垂下眼睛,以前不觉得,现在一回想在定京的点点滴滴,还真是舍不得。
“先生,”容玦推开谢流的房门,来到他这里,“您在忙什么?”
谢流回头,看到是容玦,手下动作也不停:“裱画,你离我远点,别毁了我的画。”
容玦乖乖地应了一声,自觉远离,随口问道:“这是要给谁的?”
“给你的老师。”谢流道,“教导你这个混世魔王不容易,搞不好就会折寿,得备些好礼。”
“给陆先生的?”
以谢流的性子,肯定是看不上巩咏德的。
“你不是肯定了吗?还问?”
谢流将画吹干,小心翼翼地装到画匣里。看到容玦还坐在那里,端端正正的。屋内燃了炭火,门窗只露出点缝隙通风,谢流虽然是书生文人,体质也不是很弱,故而炭火设得也不多。
屋内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容玦坐在冰凉的红木椅上,还这么耐心。
“还真不一样了。”谢流走到容玦身旁,比划了一下,“以前这么一点,就喜欢到处跑到处闹,怎么都坐不住,背个书还要人看守。”
“先生……”容玦内心一阵触动,颇有些不自在,“我都这么大了……”
“是大了。”谢流有些哽咽,“会为人着想了,没那么霸道了。”
容玦忽然脸热,不好意思地拖长声音:“先生……别说了。”
谢流轻笑,容玦也大了啊。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衣袍,领口是白色的绒毛,与他的皮肤同色,他没有像他一路所见的其他定京男子那样戴玉佩花,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将头发挽起,一条素白的发带系着。昂头挺胸,眼睛里都亮着精神,就这么坐着,也是简洁又不失雍容。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VIP]
谢流给容玦倒了杯热茶:“坐了半天了, 喝些热的吧。你找我来, 是有何事要说?”
容玦瞄了眼他珍重放在手边的画匣:“先生是要拜访陆先生?”
反被容玦先问起自身, 谢流也不急着问他了, 给了个肯定的答案:“陆先生于我有些交情,多年以来, 虽然书信甚少, 却可谈得上是交心了。”
居然这么好?
容玦有些别扭:“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谢流停了停,半晌才道:“我以为, 定京我是不会再来了。”
对于谢流的事,容玦以前在府中也曾听闻其他幕僚提起过,言语间满是尊敬。对于谢流,他们是心服口服的。
谢流面上闪过怀念之色:“当年我能回漠北, 还真是多亏了陆先生。”
容玦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谢流看他这样,不知怎的又有些手痒了。
——看着挺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捋一把。
容玦毫无所觉,打探完陆昌明的事就提起了齐澜。说是之前的见面,未免生疏冷淡了。
谢流蓦然想到了容绪的做法,一阵恶寒:“难道你要我亲亲热热的上去抱一下?王爷都没这么做。”
他又补充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太子,我们不过是藩王,表面上的礼还是要到位的。”
“不是。”容玦回道, “只是觉得……有些疏远了。我们不是太-子-党吗?”
“你觉得正经的□□应该是怎样的?”
“就……就那样啊。”容玦答不上来,往日他和齐澜除了闹矛盾, 向来都是亲近的,有时候因着齐澜的性子好,容玦还会得寸进尺。
“我以前又没有当过太-子-党,”容玦大声道,“老子也是第一次好伐!”
谢流:“……”
他望了望外面,确定真的没人:“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这么大声,是想让人都知道你在慌吗?”
“我没慌!”
“那你这么大声说什么?”谢流语调一转,“难道是心虚?”
容玦这下说话更大声了:“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谢流:“……”
他坐了半晌,等容玦平静下来,这才问道:“世子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前对太子那样,显不出我们和他的亲近?”
容玦小声的嘟囔了句“废话”。
“很好。”谢流收回他手中的茶杯,“那你说说,怎样做才对。”
这个容玦哪里说得上来?他回想了一下以前和齐澜的相处,不说话了。
谢流挑起一根眉毛,略带挑衅:“怎的不说了?不是想和我长篇大论吗?”
“还是先生您说吧。”
谢流盯着他看了会,眼睛一眯,专心喝茶:“等我回来再说吧。”
容玦还能说什么呢?
也只好乖乖的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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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到了陆府,先是按照规矩递了帖子,再到门房候着,等到里面的小厮出来,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陆昌明正在大堂等他,见到谢流一来,爽朗一笑:“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过来,徐之你就算是空手而来,我也是欢迎的。”
谢流将画匣递给他:“我哪里好意思。”
陆昌明收了礼也不立刻拆开,反倒是拉着谢流说了几句,两人说了些话,谢流就问起容玦往日在国子监的情况。
“先生也知道,我们漠北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孤身上京,也是没办法了。我心里实在记挂,要他学好,怕他学坏,又担心他嫌我烦……”谢流低声一叹,接着喝茶将宽大的袖口掩到面上,“让先生见笑了。”
陆昌明点头以示理解:“我知道,我虽然无妻无子,但家里也有子侄,我在京中,也会挂念。”
“世子还是好的,”陆昌明道,“很是懂事,虽然偶尔冲动了些,但却是真聪明,容王后继有人,徐之不必担心。”
谢流笑着应下,两人又说了些许话,从画匣中取画出来欣赏。
不知不觉,两人又说起容玦。
“不是我说,世子殿下于书画一途,是真不行。”陆昌明抚了抚胡须,“他就那字还能看看,反正不丑就是。”
容玦的成绩陆昌明还是满意的,同谢流说起这事他也很有成就感:“世子读书,能够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虽然有些点有时候说不上来,但稍稍提点一下就能明白。”
谢流也很高兴,看来容玦这五年在定京没白过,单说有陆昌明教他读书这么一件,就值得了。
“我们王爷说了,字肯定是要认识的,不过在我看来,书也要读,至少要听得懂别人在说些什么,定京文人士子聚集,容王府不能给人一个老大粗的印象。”
陆昌明点头称是:“徐之还真是操碎了心,以我看,世子眼光是真不错,挑中了大皇子——现在是太子了。”
定京内的勋贵子弟到了岁数够资格就会去国子监,陆昌明在内这么多年,各家什么资质什么品性他心里门儿清。
在他看来,齐澜该隐忍时沉得住气,该出手时干净利落,谋划而后动,一举一动,深思熟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成。
若是他不当这个太子,是真的没人适合了。
齐波看似张扬,内里却还是踟蹰不前,容易被身边人拖累。
齐深胆怯懦弱,心思深沉,不是个大气的料子。
“太子是真很好,和世子也合得来,徐之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为了增加可信度,陆昌明还挑几件事讲了讲,总结道:“世子的冲动太子都能包容,这样的君臣是再好不过了。他们又是一起长大的,同进同出这么多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日太子……”
他看着谢流晦暗不明的脸色,拍肩宽慰:
“漠北不会差的。”
谢流:“……”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了想,问道:“太子当真是对我们世子这么好?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照陆昌明这么说,齐澜就是有成算的,就算没有,有王丞相在后面,也不会差,他不至于这么眼巴巴地跟着容玦。
——齐澜有些时候的作为,可以称得上是讨好了。
谢流的心情很是复杂,太子这样的作为,他们头脑一根筋的世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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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玦发现,谢流从陆昌明那里回来以后,时不时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容玦会问一声:“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然后谢流就会直摇头,径直走了。
真是奇怪。
这件怪事被容玦当乐子一样的给齐澜说了。
末了,容玦摸了摸下巴道:“你说谢先生是不是从陆先生那里发现了我其实是个不世奇才?”
不世英才?
王明达刚喝了一口水忍不住就要喷了出来,他咳了几声硬是给憋住了,水从嘴角流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栗鸿宝恶心不已地“咦”了一声:“走开啦你。”
齐澜没喝水,生生地忍住了,他咳了几声作掩饰:“这个还真说不好。”
栗鸿宝也点头赞同:“我也觉得,陆先生学富五车,博古观今,搞不好还真的发现了阿玦有多厉害!”
齐澜对容玦有意思,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好,可栗鸿宝这么真情实感的称赞是什么鬼?
王明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容玦真的是个不世英才?
——扯淡吧。
齐澜给了王明达一个忍住的眼神,对容玦说了些别的话,很快就将容玦的注意力转开了。
终于不用在这个奇怪的话题里彷徨了。
王明达松了一口气,转头就看到栗鸿宝直直地盯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王明达打了个颤。
栗鸿宝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阿玦很没用?”
“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结论?”他王明达再没脑子,也不敢这么想好吧。
栗鸿宝认认真真道:“你的眼睛里是这么写的。”
王明达来了兴趣,逗他:“你还有读心术啊?”
“当然没有。”栗鸿宝眼带鄙视,“你那是什么眼神?”
王明达抹了一把脸:“好吧,我眼神不好,你眼神最好了。”能相中容王世子做朋友,还搭上齐澜这艘大船,他不服都不行!
“那是自然!”栗鸿宝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将来可是大齐第一言官!”
“……很有志气。”王明达不想说话。
齐澜他们这边坐一堆,齐波他们也是一群聚着。
他们人多,围成一圈,中间自然是齐波,还有齐嘉龄,她也来了。
自从冯教头走后,陆昌明觉得人员足够,就没有再向同熙帝要人,校场这边的人该怎样还是怎样,完全不受影响。
——毕竟他们也不是正经练武的。
齐波捅了捅一直向远处观望的齐嘉龄:“你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过来了?以往不是不喜欢骑射课,嫌校场晒吗?”
齐嘉龄:“我想多看看皇兄在校场的英姿。”
齐波:“你觉得我会信吗?”
齐嘉龄一顿,垂首道:“好吧,我其实有点想学骑射,你看我这样,还来得及吗?”
齐波还没说话,一边的冯修杰就怪叫道:“公主学这个做什么?要是摔了疼了,娘娘和陛下可是要心疼的。”
“关你什么事!”齐嘉龄气呼呼地哼了一下,“我愿意就学,不愿意就不学,还有人能强迫我不成?”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VIP]
齐嘉龄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大齐女子不兴早嫁, 可这个年龄, 也是该相看了。
齐波想了想, 之前冯贵妃是给他说过这事,让他帮忙相看一下, 要是有好的青年才俊多留意留意, 要是齐嘉龄也中意,到时候便可请同熙帝赐婚。
金娇玉贵的养大, 总是希望她能嫁个喜欢的。
他看了看另一边的容玦一眼,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同熙帝忌惮漠北,要是能有联姻牵制, 齐嘉龄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既然齐嘉龄无意,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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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课一结束,国子监就正式停学了。容玦同栗鸿宝走出宫门,坐上马车回家。定京城大大小小的商铺张灯结彩,门口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
街上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连飘落的雪花都带着甜味。
栗鸿宝鼻子耸了耸:“是糖味啊。”
容玦应了一声,向远处的屋檐看去,冰柱还未完全融化,在阳光下闪着白光。晶莹剔透, 就像冰糖一样。
搞不好还真的是甜的。
定京真是好。
漠北要是这样,早就开始防备匈奴了, 哪来的心情制糖吃糖。
今日放学得早,栗鸿宝低头捂住肚子:“阿玦,我居然又饿了。”
南市有不少外来客商,临近过年,已经回去了。就算是定京人自己开的铺子,也没多少开张的。
容玦当即就请栗鸿宝先到自己家吃些东西。
“这……不好吧。”栗鸿宝很是纠结,他之前听说了,容王进京就没带什么来,之前容王府就容玦一个人住,花费较小不成问题,如今这么多人,同熙帝搞不好还会对容绪不满,容王府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
容玦倒是不怎么在意,念了几个漠北的吃食,就将栗鸿宝引诱进府了。
“我爹这会应该还在和谢先生商量事儿,要不然就是练武。你先吃点东西垫肚子,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容玦一回来,小白就呼啸着扑到他怀里。
“王爷是不是很忙啊?”在栗鸿宝的印象里,官位越高,应该越忙才是。更何况,临近过年,有很多事都要赶紧完结。
“是吧,”容玦随意给小白喂了一块吃食,“他们要赶在封宝之前上奏。”
栗鸿宝动作一顿:“是……是匈奴吗?”
“你怎么知道?”
栗鸿宝抿唇:“我爹说的,他说了,要是你再请我过来,就和你说清楚——南边日子也不好过。”
“啪嗒——”容玦捏着糕点的手一用力,全部散作碎末,小白惊叫一声,连跳几步将这些碎末一口一口地啄食,埋怨地朝容玦叫了几声,应当是在责怪他的浪费。
容玦没空搭理这贪吃鸟,抓起栗鸿宝的衣领:“你爹是什么意思?”他一激动,竟将栗鸿宝整个人抓起来,脚尖离地,领子往前拉伸。
栗鸿宝被卡得不舒服,糕点太干,容玦又不肯放手,他倒呛了几下,糕点卡在喉咙里,进也不是出也不行。
“阿玦……”栗鸿宝眼角微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容玦是知道的,容绪此来,最大的目的就是借粮。如果可以,还想要其他的一些军需支持。
要是按照栗鸿宝这么说,容绪此行恐怕不会成功。
“就不能匀一点出来吗?”
容玦放下栗鸿宝,着急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明明是大冷的天,领子却已经湿了一小块。
看容玦这样,栗鸿宝也不好受。他安慰道:“我爹说了,也不是没办法,太子总归是在我们这边的,要是他还有王丞相一起,陛下顶不住,说不好就答应了。”
“齐……太子他是答应会帮忙了。”容玦想起之前齐澜所说的,“但是王丞相……不好说。”
栗鸿宝:“所以啊,阿玦,你们想办法让王丞相也附和就行。”
他说完,又说起另一件事。容绪这次进京,都没带什么贡品前来,听闻同熙帝脸色也不大好看。
藩王进京,为表示臣服,应当备重礼献给大齐皇帝,以表自己绝无二心。五年前,容玦入京,容绪小气,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股脑运来定京,却没给同熙帝多少,基本上都进了容王府。后来,容玦给王皇后送礼,再挑了过去,单独给她。
也就是说,同熙帝收的礼还没王皇后收的好。这还不算,容玦给了同熙帝后,同熙帝为了表示皇恩,只会留下一部分,一些送给后宫和臣子。
这样算下来,同熙帝还真没收到容绪表忠心的礼物。
——就那么一点,实在是太敷衍了。
这一次,容绪入京,为了漠北的后备着想,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连同熙帝的贡品也是敷衍了事。
——废话,老子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来的宝物送你,要是有,早就换了粮钱来用了。
容玦扯了扯嘴角,他还歹也在定京住了五年了,同熙帝什么性子,他也摸得七七八八了。
容绪这么做,已经落了同熙帝的面子,借粮一事,困难重重。
“你说,过完年陛下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