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关系(49)
宋医生说罢,电话都没挂,直接就把截图给他发过来了:
今墅安:我先生酒量一向很好,今天却醉得特别快,而且醉后的表现和以前不太一样。
今墅安:简单说,他一向是酒品很好的人,醉了之后变化不大,顶多会粘人一点,但现在却略显暴躁乖戾
今墅安:他应该是没有变成其他人格,因为还能分辨我们的关系
今墅安:所以,主人格的情绪会受到其他人格的影响,从而变得异常吗?或者,这是其他人格在争夺身体控制权的表现?
宋徽宗:你先别多想,他现在情绪波动,可能单纯因为喝多了
宋徽宗:至于其他,我得清醒时候才能帮你分析,我现在脑袋都浆糊了。明天下午我在家,你可以过来具体说
今墅安:别再找我,不管咱俩以前有过什么,到此为止!
宋徽宗:?
——今墅安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看清了前因后果,今墅安不禁对着手机发笑,原来韩骤还真是吃醋了!
结合全文,宋徽宗这个账号的发言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可错就错在今墅安怕韩骤看见他的咨询信息,发完微信就把对话框删掉了。所以当宋医生回消息的时候,韩骤就只能看到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那对话单看确实有点引人联想,加上当时眉钉男正在对他进行骚扰,对于一个本来就很暴躁的醉鬼来说,两种刺激同时进行,确实容易引人愤怒——虽然这样的愤怒与韩骤的性情相悖。
接着,今墅安提出了另一个疑问,他不明白韩骤如果真的这么愤怒,这么吃醋,第二天怎么会没有问他呢?
如果说喝醉了的韩骤会受到副人格影响,那醒酒后的他就应该恢复正常了,而看样子也确实是正常了,那么照他的性格,若是觉得自家男人有奸情,肯定会明明白白问出来,而不是憋着,或者拐弯抹角用“梦见出轨”来试探。
“说实在,我真的建议你带他到我这来。”宋医生在知道微信是被韩骤删的之后,比之前还要无语。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他真挺不愿意接这种活儿,治好了不能往外吹牛逼,治不好还砸牌子。
“恕我直言。”他叹了口气说:“我没办法只凭你的描述隔空看病,你给的信息太过碎片化,这足够我推测出好几种可能性了。咱们将心比心,如果你是大夫,遇到个连面儿都不露的病人,你得怎么看?我们做心理学、精神科的也要讲究望闻问切,做各种机体上的取样测试,你说你这……要是看差了治歪了谁的责任啊你说是不是?”
当时宋医生说完这话也确实有点哭笑不得了,今墅安能体谅他的难处,所以就答应尽量找办法带韩骤过去。
这事儿从中午就一直压在他心里,本来想晚上吃饭的时候找机会说出来,没料老于给韩骤打电话,叫他带自己过去吃饭,桌上韩骤又把老于给留下来了,所以他也就不好开口。
韩骤在一旁讲了个笑话,却没见回音,伸手在他肩膀打了一个:“想什么呢?从刚才就不怎么说话了?”
“嗯?”今墅安回过神,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前面的小区,目光流转,“你哥……最近好吗?”
“挺好的啊。”韩骤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我昨天中午还回去跟他一起吃的饭,你忘了?”他抓着两人的手放在另只手上拍着玩,偏头看今墅安,“怎么想到他了?”
“没有……”今墅安双眼垂垂,“这不前面就是你们家小区么,我看见就想到他了。”他滚了下喉结,“他的社恐病怎么样了?我最近看的那位心里医生很专业,我想着要不叫你哥去看看。”
韩骤拍打的动作停了,胸口砰砰乱跳了两下,心情好像一下就沉了不少,“专家我也找过,但是他不配合啊,不出门也不让人进门。之前就是因为我给他找医生这事儿,才导致他越来越害怕见人了。”
今墅安没出声,周身的血液却疯狂流窜起来,一口气冲上来,堵在他舌根不上不下。他把韩骤的手攥紧了,眼睛闭上又睁开,半晌说:“韩冬既然不敢见人,那他之前又是怎么出门旅游的?”
第60章 第 60 章
韩冬是怎么一个人出去旅游的?
一个患有重症社交恐惧症,不敢与外人打交道的画家,却可以单独出去采风——这是一个明睁眼露的悖论。
所以韩冬是如何把这样一个悖论付诸实践的?
诸如此类的矛盾问题,在今墅安心里装了一箩筐,可他平时却小心翼翼假装不知。实体化的意识形态看似奇妙没有破绽,实则就像膨胀的气球,想要戳破仅仅需要一根尖刺。
今墅安的那根刺是乔治·费因斯。
意识形态想要幻化成形,需要极其强烈的愿念,今墅安抱着复仇的愿望重生,如果能手刃所有折磨过他的人,那就可以尘归尘土归土,彻底消散在世间。
韩骤曾经问过他恨不恨放走费因斯的那个护士,今墅安当时沉默良久,其实他是很矛盾的。因为那个护士不仅折磨过他,更放走了他的仇人,他本来应该非常憎恨,但时过境迁后再回头审度,若是没有这个人,他也就没机会再见到父亲,更不可能遇上韩骤。
所以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墅安正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霍达面对韩骤的分裂病症。
今墅安没有急着想治愈他,因为怕“韩家人”一旦被杀死,韩骤的恐怖经历就会席卷而上,而那些真相可能就是这人的致命尖刺。
可多重人格终究是不稳定因素,韩骤最近接二连三的反常状态让今墅安特别担心,他现在想到那天的酒吧暴力就脊背发冷,若当时没他在场,又有谁能阻止韩骤呢?
为了防患未然,今墅安必须摸透韩骤的病情,那就得让专业的医生来给这人做诊断。
他问韩骤,“韩冬既然不敢见人,又是怎么出门旅游的”,这个问题果然让韩骤停下了脚步。
韩骤看着今墅安,就像电脑卡了似的,瞅着他凝滞几秒才回他:“有个固定导游,这些年陪韩冬的就是他,外面的交涉都是他在做。他们去的地方都比较偏,普遍人不多,多的时候开车就行,反正想躲着怎么都能躲得了。”
今墅安没什么表情,好像早料到韩骤会怎么说似的,又问:“导游叫什么啊,咱们本地旅社的吗?”
“叫米旭,不是咱们这儿的。”韩骤这次回答的倒是很痛快,紧跟着问他:“你问他干嘛?”
今墅安没吭声,米旭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这也是个建筑师,还是某建筑杂志的专栏作家。
回顾十月份的某天,也就是韩冬掉码后的第二周,晚上韩骤在厕所吹头发,今墅安试探着问他韩冬一个人在家行吗,韩骤说没事,反正现在什么都能定外卖。后来他就说着话走回床上,拿过今墅安床头的建筑杂志随便翻了两下,而那本杂志上,刚好就有米旭署名的文章。
所以,韩冬和米旭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从这里被联系到一起的。
今墅安牵着韩骤的手,又往前走了百十步才说:“我是这么想的,米旭作为一个外人,既然能叫韩冬破例放下防备,说明他是摸透了韩冬的脾性,既然韩冬不肯见医生,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个米旭入手,间接找到治疗韩冬的突破点?”
“你想……见米旭?”韩骤莫名烦躁,手握在今墅安那,想收回来却被他攥得死死的。
“我想让我的心理医生见见他。”今墅安侧头看他,“你应该有米旭的联系方式吧?”
韩骤与他对看,没等说话先打了一串喷嚏。他吸吸鼻子,感觉是在外面逛久了有点着凉,“等我给你找找啊。”
“不用。”今墅安松开他的手,直接在兜里拿出他的手机翻看起来,“刚才你手机掉于老板饭店了,我帮你捡着呢。”
韩骤“哦”了声,一阵秋风刮过,他觉得嗓子也疼起来了。
今墅安翻了一会儿电话,自然不可能翻到米旭的号码,便将手机递过去,“没有啊?你改备注了吗?”
“没吧?”韩骤清清喉,嗓子越来越疼,他拍了下脑门,“奥对了,我记得他之前换号了,我这边删了还没存新的,这样,我回去问问我哥吧。”
“行,”今墅安见他不自在,心里针扎似的实在不落忍,便不看他径直朝前,“你要找不着电话,告诉我他的工作单位,或者家庭住址也行,我叫我助理去找他,反正一个大活人怎么都能找着。”
“好,我先回去找找看。”韩骤又打了个大喷嚏,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米旭这个名字像大海中的一粒沙,任他怎么抓都抓不住。
夜里秋风越发的大,他们在冷风中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第二天早上韩骤果然就病了,发烧三十九度,整个人稀软的瘫在床上根本起不来。
今墅安给他倒了杯水,坐在床头往他嘴里喂了两片药:“这药吃完特别困,我叫了大夫来家里给你打针,针打完你就能醒了。”
“瞅你,跟哄孩子似的,怕我疼啊?”韩骤靠在床头,衔着药咧嘴发笑,他嘴唇微白,表面有点起皮。
今墅安暗暗垂气,转身去拿了个唇膏,用指腹蘸了些在他唇上轻轻点着。韩骤把水杯放一边,艰难的躺回被窝,一边说:“打个针也行,好得快,真是病来如山倒,不能上班是真耽误事儿。”他咳了几下,“老今你上班去吧,把孙嫂叫过来就行。”
“我让助理把东西送过来了,我在家工作一样的。”今墅安给他掖了掖被,“你安心睡吧,一会儿大夫来了我在旁边陪你。”
“你真好!”韩骤说话之前哼唧了一声,虽然很疲惫但心里特别满足。他知道今墅安是笃定注意不会去上班了,所以就安心享受,但见这人一直苦着脸,便有气无力的打趣自己:“看来我韩虎虎在秋老虎面前,还是略逊一筹,但能享受今总五星级照顾,我这病得也挺值了!”
他说话时候嗓子哑哑的不住咳嗽,今墅安见着他这样心里更内疚了,俯下身在他额头上吻着,“对不起,都怪我。”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玩笑都开不起来?什么啊就对不起对不起的?”韩骤皱起眉狠咳了几声,虽然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却还是负气似的伸出胳膊把他环住,“你太气人了,我要把感冒传染给你,这才几天没教训你就气爸爸!”
韩骤美滋滋在今墅安嘴上嘬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人是不可能被他传染的,所以皮一下还挺高兴。
不过转而他又想起米旭,心里不禁再度发沉,抱着今墅安脑袋在他耳边说:“米旭的事我好了再说吧,我想先见见他,反正韩冬一直都这样,治病也不急于一时。”
“嗯不急。”今墅安坐起来,见他表情比先前放松了许多。
韩骤很快就睡着了,今墅安从卧室出来之后就去了书房,办公桌前的墙上挂了两张速写,就是他和韩骤之前彼此互画的那对,外面用老于送的相框罩着。今墅安没心情工作,他盯着那两幅画,心里前所未有的焦灼。
十五分钟后电话终于响了,他心事一晃,紧忙拿起手机看,果然是医生上门了。
今墅安站在门口,门外走进一个穿素灰外套的男人。
“里面请,宋医生。”今墅安压着声音。
“HI!”宋医生冲他点了下头,随即低头换鞋,“韩先生睡实了吗?有没有按照我先前说的交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