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关系(21)
韩骤有点不好意思,但他总不能说“嗯,你们yy的对,你老是我今天被摸手了,所以脑子里想入非非,这才把手画得特别大”,身为人民教师,他现在就只能硬着头继续装。
他把纸从速写夹上扯下来,拿着在教室转了一圈给学生看,自嘲说:“我这也算范画了,错误的示范也是‘范’啊!都看见了吧,你们有些人,到现在还总把手画得比脑袋大,现在知道搞笑了吧?让同学老师笑话两声没事,等上考场被阅卷老师笑,我看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这么开心?”
陆冶说得对,韩骤这个人就是特别会转移话题,本来是他丢人的事儿,结果三两句话下去,学生的心倒虚了,一时间也没人再笑了,玩手机的玩手机,上厕所的上厕所,抱速写夹闷头画画的闷头画。
而全程看韩骤画画的今墅安,此时正心里荡漾,在他眼中那只被画大了的手简直要可爱死了,那可不是什么失误,那恰恰是韩骤心迹的表现。
他看着韩骤手里的画,说:“能送我吗?”
“嗯?”韩骤脖子僵了两秒,手中下意识将画往怀里缩了缩,眼神也躲了下,“你要它干嘛?都画坏了。”
“想留个纪念。”今墅安说。
纪念?
一张画废了的画你要拿来纪念啥?
我看你是想纪念一下自己成功让我失手的壮举,我看你就是想泡我!
韩骤被今墅安逼得有点不想活了,他感觉自己脸上罩了一层热气,好像是又烧起来了。
“那行,给你吧!”过了一会儿,韩骤把画往今墅安手里一放,挠着脸看他:“今晚暖气供得有点过,哎你热不热?”
今墅安抿嘴摇头,“别挠了,脸都挠红了。”
“是吧!”韩骤乍然来了精神,顺便把另一边脸也挠了几下,微皱着眉头正经道:“我这脸一冷一热就容易过敏,所以我说暖气太足也不行。”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犄角里戴着耳机,同样不想活了的小王老师打了个惊天喷嚏,随后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大骂:“——卧槽,今晚屋里咋这么冷!”
韩骤:“……”
韩骤咬着牙,他感觉自己应该去庙上拜一拜,问问菩萨是不是前半生撒的谎现在开始报应回来了,怎么隔三差五的被打脸?
他搓着脸看今墅安,这人正看他的画,嘴角向上弯着,看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实则心里不定怎么笑话人呢。
韩骤有点沮丧,搓着脸破罐子破摔,说:“要不,你给我也画一幅?”
“嗯?”今墅安还真是没在看画,脑子里琢磨的都是韩骤下午小猫似的模样,听见说话,乍一抬头眼睛里全是温柔的情愫,他温声细语的问:“画什么?”
韩骤头回见着他温柔成这样,心里蓦地一紧,嘎巴好半天嘴才说:“就画个我,你不也会画画么,想看看建筑师画人像什么样。”
“昂。”今墅安语调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从韩骤怀里拿过画板和笔,快速翻过一页干净的纸,说:“行,你别动。”
他不让韩骤动,韩骤就真的一动不动,倒不是听话,只是尴尬和紧张得有点发僵。
今建筑师技法娴熟,画画无需定点,三下两下就将韩骤的面目线条勾勒清晰,韩骤是三分之二面朝他,表情略微拘谨,他笔下的人像就也清清楚楚的展现着心里的慌张。
十五分钟后,一个线条流畅干净,细节丰富且具有今墅安个人特色的速写版“韩骤”就完成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画中人的一只手特别的大。
第29章 第 29 章
韩骤这几天简直就是扳着手指头过的,心里老惦记着和今墅安一起过年的事儿。
三十儿那天,画室头午正常上了课,中午之前韩骤跟大伙儿简单说了几句,就给学生和老师放假了。
韩骤在办公室收拾东西,门口就有人敲门,是楼下礼品店于老板。
“大哥。”韩骤把刚拿起来的羽绒服搭在椅子扶手上,伸手招呼人,“快进来坐。”
“收拾东西呢?”老板过来把手里的礼品盒放韩骤桌上,手指轻敲盒盖,“这个不是礼啊,千万别多想,就是关系好,临走前给你留个念想,店里的小玩意不值钱,别嫌弃。”
“大哥你这话就生分了啊,这么多年邻居什么嫌弃不嫌弃?你这上个楼还带点东西,我都觉得你太客气了。”韩骤从办公桌后面出来,招呼于老板在沙发上坐下,他按开泡茶的电水壶,借着擦啦啦的烧水声说:“要搬家了?在哪儿啊,什么时候?”
“月末搬,就这个月。”于老板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朝窗户那边扬了下下巴,干巴巴的笑说:“在淮滨路那边吧,胡同里找了个小门市,离孩子单位近。你嫂子做的酸菜鱼你知道,味儿还行,我俩合计就开个小馆子。”
“呦那可以啊!”韩骤真心为他高兴,这两口子上有老下有小,积蓄不多别的不会,加上这几年文具店、礼品店生意都不大好做了,如果现在改行开个小馆子,倒未必过得不如从前。
韩骤从罐子里舀了点茶叶,等水开,一边点着头:“挺好挺好,这回我馋嫂子做的菜,过去吃就不用先打招呼了。你店里装修什么的有需要就说话,我认识靠谱的人。”
“刮个大白,买几张桌就行,不麻烦。”于老板扬扬手,抬头四看他屋中的天花板,“你怎么样,听说最近也在找地?找着没?”
“别提了,费劲。”韩骤想起搬家就脑袋疼,那天他导师孙伯雅给介绍的那人实在不靠谱,饭桌上说得好好的,回头要签合同时竟然坐地起价了,最后还是中间人孙伯雅脑子快,当场就给韩骤拦下来了,说不划算。
后来孙伯雅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说这狗东西险些让自己枉做小人坑了学生,他当时还扬言要这孙子往后在圈里混不下去。韩骤在电话这头也听出来了,导师这火多少是发个他看的,于是说了几句软话劝了劝,但学校的事儿毕竟落空了,韩骤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头疼。
“没事慢慢找。”于老板拍拍他的肩膀,“你房东不是一直没来么,万一他就不给你涨,或者少涨也不是不可能。你这摊子大,又不是门市,他也怕把你吓跑了不好招租。”
“要真那样我得给他送个大礼。”韩骤眉开眼笑,虽然感觉这不可能,但还是挺感激于老板,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自己遇着麻烦时还能宽慰别人,“那就承你吉言,等月末我去帮你搬家。”
于老板喝了杯茶就走了,韩骤把他拿来的盒子拆开,见里头是两个相框,清淡朴实的原木色,不挑家装。
他心里一动,走去桌前拉开抽屉,一张速写乖乖巧巧的躺在里头。
韩骤看着自己画像上被刻意放大的那只手,老脸再度红了。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真是经不起琢磨,越琢磨就越爱往对方身上合计,眼睛就越离不开,时间一长,不喜欢也变成喜欢了。
韩骤感觉从自己决定试试那时候起,心里那点好感就像野草种子下了地,给点阳光就嗷嗷疯长。
这两天他就一直往办公室跑,逮着没人便拉抽屉,对着人家的画偷偷痴笑。
这还没几天,什么关系都没有呢就这样,往后可咋办?
韩骤摸着速写右下角“今墅安”三个字,唉声叹气的傻乐。
下午回家前,他又照着母后的叮嘱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其实往年都是这样,他父母直接从旅游景点回来,韩骤心疼他们旅途劳顿,就主动接过了年货采买任务。
他到家时,老两口和他哥正坐在客厅看电视,韩冬见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嗔怪,倒是他爸乐呵呵的过来帮着接东西,“怎么又买东西了,窗户夹层都搁不下了,你哥俩正月不打算买菜了啊?”
“问你老婆,我亲爱的母后,都是她让我买的。”他一边换着鞋,一边给他妈去了个飞吻。
韩妈妈回了个嫌弃的眼神,剥了块糖说:“你哥刚跟我说你出息了,今晚上要去别人家过年?”
“一朋友。”韩骤洗了手,回来坐在妈妈身边,“他家里没人了,这不挺可怜的么,我吃完饺子,陪你们看完春晚再走,不耽误事。”
“反正你自己注意分寸。”韩妈妈半晌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是管你,但还是希望你走正常的路,能过普通人的生活。”
“怎么就不普通了?”韩骤抓了把瓜子,放在嘴里嗑得嘎嘣脆,“我就是交个朋友,你们想得太复杂了,没事儿。”
“妈你看,这个人就会顾左右而言他。”韩冬坐直了身,将怀里的抱枕搁在一边,看他,“韩骤你敢说你俩现在还是纯洁的朋友?你心里一点没他?”
“有啊,没有我还能管他家里还剩几个人,管他过年是几个人过?我又不是慈善组织的。”韩骤嗑着瓜子直视电视,表面平静,心里却狂跳不止,脸一下就烧起来了,不光是难为情,也是真的生气。
他这两天就看出来了,他哥是拉了个战线联盟,鼓动全家来阻止他。三番五次了,他心里不是一点气都没有,所以尽管跟今墅安八字没撇,往后成不成不一定呢,他也还是想顶韩冬一句,不然心里太憋得慌了。
他“呸”地吐出瓜子皮,盯着屏幕说:“哥你能不能先把自己活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好吧?”
“我天,你这是跟我们出柜啊?”韩冬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到几乎失声,他甚至呆了几秒,眼睛里生出了茫然,过了好半晌才看向坐在中间的老妈,说:“妈,你跟爸你们赶紧,你们说说他!”
韩骤一个一个的嗑着瓜子,眼睛也不敢轻易转向,心里又气又虚的等着他妈说话。
可是韩妈妈看样子有些语凝,倒是小沙发上的爸爸过来挤到韩骤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两天你哥也陆续说了你的事,过了今天你又长一岁,不小了,爸妈也不能一直管你,但是儿子……我们怕你将来后悔。”
“你做事心里有数,这我们都知道,但有时候想法还是天真,不光你,再成熟也永远有嫩的那一面。这个世界比你想得变化多端,晴天之后有没有惊雷这谁都没法预料。今天世人都对你友好,但也许他们明天就变了嘴脸,因为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而往你身上捅刀子。这种事几十年前很多人都经历过。现在这社会的确比过去开放,但也还没有完全接受同性相恋,不是主流的道路注定要承担更多风险。”
“爸……”韩骤一句话哽在嗓眼,父亲的态度算不上激烈,可以说极其温和,虽然是规劝,但也把选择的权利全给他了,但这样反而使他更内疚,觉得对不起爸妈。
他握着瓜子,手心被硌得生疼,他低着头眼中情绪复杂。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看着父亲说:“我知道你们为我好……我现在也不是说肯定就会往那边走,但不管……不管最后什么样,我都能保护好自己……真的。”
他说这话几度哽断,眼泪拼了命的往上冲,明明跟今墅安没什么深感情,但就是觉得委屈,觉得内疚。
他眼睛涨得发疼,眼泪含着眼圈不住打转,直到母亲的手伸过来,一片温热覆上他手,眼中那一点滴泪才终于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