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白月光(225)
伞坠落泥水,百里秩倒在侍从们围拢过来的一双双手上,他大睁着眼,血从身体里汩汩冒出,天在下雨,他怎么也跟着下了。
剧痛席卷,原来被刀割这般疼啊。
他望向站立的怯玉伮,这从天而降的人,神情淡漠。
没有爱,没有恨,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俯视着他。
百里秩道:“把他——把他关起来。”
唇瓣开合间,血丝流出,他不顾身体暴怒道:“放走他,都陪葬!”
山林之间,湖泊之前。
白骨骷髅对湖自照,他竟成了此般模样。
下山前,师尊告诫他:“功法未成,前路险阻,你当真要此时下山?”
《活死人肉白骨》违背生死,逆天而行,凡人只能修习一次。下了山,破了功法,再没有重修的可能。
百里霁跪拜道:“师尊,父王将崩,我离去的时候到了。”
“您从人间带走我,授我功法,赋我新生,再造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只愿师尊得偿所愿,山阴一族自由逍遥。”百里霁以头叩地,“师尊,弟子去了。”
“此一去若有不测,乃天命。弟子无怨。”
百里霁功法未成,只能活死人或肉白骨,只要保住这条命,哪怕瞎聋哑残亦有恢复的那一日;可这条命没了,活死人成一具白骨,失去的血肉再也回不来,此后一生,他只能以白骨之身现世,再回不到从前。
百里霁望着湖中倒影,竟渐渐步入湖泊之中。
容苍道:“公子!不管公子是人是鬼,既留存世间,容苍的诺言不会更改。”
“公子若有愿未偿,容苍定以命还之。”
湖水冰凉,浸得骨头发寒,百里霁在这样的严寒里感到自己还活着。
“我不是求死,”这白骨的声音喑哑低沉,似风雷穿过骨肋古怪寒厉,全不似以往,“我只是沐浴新生。”
他想,回不去了,怯玉伮再认不得他。
哪怕相见,他这白骨森森的惨厉模样,也只会叫过去的一切变得可怖可恨。
那取名为“霁”的师兄,怎么会成恶鬼模样?他曾说愿以血肉替奴献祭,难道上天真有神灵,成全了他,叫他从此不人不鬼的活下去。
当初所言非虚,如今得偿所愿,应当高兴才是。
百里霁手捧一捧湖水,在手心里瞥见如今模样。他的眼眶里只有幽蓝的野火,再无泪可流。
他高举这捧水,散开在头顶,从此新生,莫念前尘。
父王说这条路无人可依,公子霁,往前走罢!
百里霁望向这山湖之外,太高太远,他将踽踽独行,走下去。
“师兄,你为什么总是离我不近不远,”过去的师弟这般问,“我进一步,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你又上前来。我们之间永远隔着那样一段距离,师兄,你要走的路永远都没有我。”
“师兄,我想吃人间的糖葫芦,你做给我吃好不好。我陪你放河灯,我知道你想家了。”
“他们说这条河从修真界一直流到人间,我们放的河灯也会流去人间的。你的爹娘看到了,就会想起你来。”
“师兄,你以后回人间了,我就放一盏河灯流远,你要是看到了,一定要想起我来。”
百里霁上了岸,借了容苍的刀劈开青竹剥落竹叶,扎一盏河灯。
此处无烛火,眼眶一滴野火砸在灯芯上,幽蓝荧亮。
百里霁将此灯放于湖中,湖泊静默,永远也流不到师弟那。
百里霁转身离去。
“容苍,走罢。”
第137章 修真界废物的一生19
林笑却被关在了百里秩寝宫的金笼里。
百里秩几度昏迷几度清醒,还有闲情叫人给他送饭:“别饿死了他,寡人不要尸体。”
王太后兰姜得知了,要将林笑却凌迟处死,可林笑却身怀神器,只能关押无法刀剐。
兰姜道:“那就押他去水牢。”
侍卫跪了一地:“可是大王说——”
兰姜俯视他:“没听见本宫说的话,你要谋反?”
侍卫不得不依言而行。
百里秩又一次醒来,没瞧见金笼里的人,怒道:“你们竟放跑了他?废物,饭桶!来人啊,拉下去——”
侍卫连忙跪下解释:“大王,王太后将之押入水牢,卑臣们不敢阻拦。”
百里秩静默了会儿:“到底谁才是大王。”
“扶寡人起来。”百里秩不顾侍卫太医劝阻,乘着轿辇赶赴水牢。
一路上伤口撕裂的疼,要如何对待怯玉伮,报复?虐待?饿毙?
他偏要对他好。
他偏要将从来没有的以德报怨拿出来彰显。
水牢之地,阴森黯淡,林笑却被吊在其中,长发凌乱面色冷白。
百里秩问侍从:“他有多久没进食了。”
侍从算了下:“大约三日。”
百里秩伤口一痛,好像那刀又剐着了他的身。
他走近几步,叫侍从将烛火多点几根,这牢里太暗,看不清受刑的人。
林笑却听见有人走来,抬眸看去,是不想见到的人,眼帘又低垂下来。
百里秩道:“如你所言,寡人没死。”
“是你成了阶下囚,生死荣辱掌握在寡人手里。”百里秩打量四周,“这牢房如此不堪,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住成一具白骨陪兄长,还是随寡人出去,接受寡人的宠爱。”百里秩伤口仍然作痛,他眉微皱又抚平,不愿在林笑却面前露出弱势来。
林笑却并不答他,泥塑一般沉静。
百里秩道:“你要装死人,寡人就活埋了你。”
“来人,把他放下来,洗干净,斋戒沐浴,备口棺材埋进去。”百里秩放了狠话,林笑却仍是安安静静,不做声不反抗。
百里秩眉皱得紧了,水牢阴暗风湿黏而过,百里秩咳了几声,侍从赶紧添衣。
林笑却被放了下来。
这从修真界而来的白狐,在水牢呆了一圈狼狈不已。百里秩将添上的裘衣甩在了林笑却身上:“还不快去。”
侍从们押着林笑却斋戒沐浴时,回到寝宫的百里秩一口喝了药,随后静静坐了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竟叫人抬一口华美的棺材到寝宫来。
侍从疑心自己听错了,百里秩一抬眼,侍从赶紧跪下应:“是”。
棺材轰隆隆抬来了,洗漱一番的林笑却也被带来,枷锁加身,静静伫立。
百里秩问:“你当真宁死不愿活?”
林笑却连抬眸看他也不曾。
百里秩捂着伤口:“好,把他关进去,关在寡人寝宫,关到你一身蛆虫腐烂发臭为止。”
林笑却被推嚷到了棺材旁。
百里秩从床榻站起来,身形不稳持着剑,一剑斩断林笑却身上的枷锁,哐啷落地,他道:“进去。”
林笑却看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进棺材里,安安静静躺下。
侍从们要封棺,百里秩冷眼看着,他不信人真的能安静等死,可棺盖一点点合拢,暗无天日,棺材里的人依旧无声。
百里秩不明白,他那兄长有什么好的,竟叫白狐失了魂。
百里秩靠在棺材上,侍从问要不要拖下去埋了。
百里秩扔了剑:“滚,都滚。”
受了伤说话气力不足,侍从们仍是忙不迭地退了。
百里秩靠着棺材,等着棺材里的人呼救,只要他发出一声,他就立马救他出来。
可没有声息,只有死气沉沉的悄然。
百里秩心突然就空了一块儿。
他靠了半晌,靠了半个时辰,靠了一个时辰,棺材里的人是不是死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百里秩竭力推开棺盖,伤口因此裂出血来,他发了狠暴怒地推翻,随后翻进了棺材里。
这棺材好大,躺得下两个人。
百里秩抱住阖眼的林笑却,这人身上冷冰冰的,比他这个失了血的更冷。
“白狐,”他说,“不陪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