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咸鱼(129)
林清羽道:“小王爷的确相貌过人。”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总是不及你的。”
“小王爷年少,尚未长成。”
“相貌再好又有何用,哀家倒宁愿他相貌平平。”
宫女撤下元宵,端上解腻消食的时果。林清羽提起崔敛,问:“太后可曾见过崔相就西北挂帅一事上表的奏本?”
太后细细回忆了一番,道:“没有。哀家记得,崔相上朝时对此事态度暧昧,语焉不详,叫人难以捉摸。”
林清羽道:“我看过有关西北所有的奏本,唯独没见到崔相的笔迹。看来,是有人故意将其藏匿,以便利用崔相,在武官之中推波助澜。”
这个人是谁,林清羽和太后心知肚明。
“到底还是不甘心受人控制。”太后摘下护甲,亲手剥起柑橘来,“有一事,哀家一直不太明白。”
“请太后明言。”
“你似乎早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为何又要给他机会。”
林清羽道:“先帝三个儿子中,除去废太子,只剩下当今圣上——恕臣冒昧,若当时我们扶持的是小王爷,莫说文武百官信不信先帝的遗诏,便是西夏北境得知大瑜未来的天子心智不足,他们又会作何感想。所以,我们的选择只有圣上。然圣上志不在朝堂之上,我需要奚容替他干出政绩,才能在不乱朝纲的情况下,将他推上皇位。”
“哀家明白了。”太后用手帕温柔地擦拭着萧璃的嘴角,“你做的不错,皇上也顺利登基了,日后有哀家和你帮皇上看顾江山。奚容也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不是么。”
林清羽一笑:“太后说的极是。但奚容不是等闲之辈,他已经拉拢了一朝宰相,又深得天子器重,贸然动手,只怕会打草惊蛇。”
太后冷哼一声:“一个没根的东西,哀家便是惊了他又如何。”
在太后看来,奚容不过就有点小聪明而已,断不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她不知奚容和萧玠相依为命多年,杀奚容不难,但若因此失了萧玠这颗棋子,谁来坐这个皇位又成了问题。
林清羽抬眸看向萧璃,眸色转深几分。
诚然,萧璃比谁都方便控制,可他毕竟是个傻子。眼下西北正乱,他和太后若再扶持一个傻子登基,恐怕难稳军心民心。
至少,要先等顾扶洲回来。
“太后。”来福上前道,“诸位老王爷的王妃到慈安宫请安来了。”
“哀家去见见她们。”太后道,“秀娇,你再喂王爷吃点果子。”
那位名叫秀娇的嬷嬷又剥了个柑橘投喂萧璃,萧璃抿着唇,似乎对柑橘没什么兴趣。秀娇嬷嬷轻声细语地哄着:“王爷,再吃一个吧。”
除了对家人和顾扶洲,林清羽素来冷清冷感,待人凉薄疏离。可不知为何,他见萧璃不过寥寥数次,却觉得这个痴傻的王爷观之可亲,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林清羽道:“我来试试。”
秀娇嬷嬷稍作犹豫,还是退了下去,把萧璃身边的位置让给林清羽。
林清羽拿起一瓣柑橘,道:“小王爷,张嘴。”
萧璃望了他一会儿,乖乖地张开嘴,任由他将柑橘送入自己口中,脸颊鼓起小小一块。
“甜不甜。”
林清羽不过随口一问,不料萧璃竟有了反应。
——他笑了。
萧璃容色绝佳,展颜一笑时,眼中的呆滞褪去,瞳仁明亮如星,能勾得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神魂皆失。少年眼下浮起一层平常看不见的东西,顾扶洲和他说起过此物,称其名为“卧蚕”,还说他原来的脸一笑起来就会有卧蚕,怪好看的,可惜陆晚丞和顾扶洲都没有卧蚕。
眼下有这一层东西,笑起来……确实好看。
萧璃只笑了极短的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表情,仿佛方才那一笑,不过旁人眼花的错觉。
秀娇一时看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去禀告太后:“太后,王爷笑了!”
太后闻言,也顾不上在场的王妃们,猛地站起身:“当真?”
“当真!奴婢看得真真切切,林太医也瞧见了。”
太后顿时激动万分:“快、快去请国师来!”
第92章
徐君愿被十万火急地请进宫,还以为出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不料慈安宫如此大的阵仗,只是因为小淮王对喂他橘子的美人太医笑了一笑。
徐君愿撑开萧璃的眼帘,反反复复瞧了许久,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清羽一眼。
太后催道:“国师,璃儿他长这么大,除了刚出生的时候会哭,后头几乎没什么表情。现在他能笑了,是不是证明他的失魂症要好了?”
徐君愿沉吟道:“不一定。”
不一定就是有可能,太后无法抑制地红了眼圈,颤声道:“这么说,璃儿的病还有治愈的希望?”
“王爷虽魂魄离体,亦有残魂一缕留在体内,以保此身不灭。既是残魂,会哭会笑也很正常,这不能说明什么。”
太后不死心道:“可是,璃儿从来都没笑过,怎么突然就笑了呢。”
徐君愿问秀娇嬷嬷:“你方才说,王爷是冲林太医笑的?”
秀娇嬷嬷不住点头:“林太医喂王爷吃了一瓣橘子,王爷就笑了。”
“这便对了。”徐君愿笑眯眯道,“王爷能看得见。他看见美人投喂自己,一开心,便笑了。”
秀娇嬷嬷道:“但王爷见到其他美人也不会笑的。”
“那大概是因为其他美人还不够美。”
林清羽淡道:“我已嫁作人妻,国师一口一个美人,未免过于轻浮。”
徐君愿作了个揖,道:“是在下疏忽,在这给将军夫人赔礼道歉了。”
希望过后是更大的失望,太后轻抚着萧璃的脸庞,哽咽道:“璃儿,你也对母后笑一笑啊……”
太后如此情真意切,萧璃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少年垂着根根分明的长睫,安安静静地揪着自己的手指玩。
此情此景,连徐君愿也不由有所动容,宽慰道:“日月经年,世事无常,将来王爷能魂归本体也未可知。既然王爷喜欢将军夫人,可让夫人常来慈安宫与王爷相伴。来日之事不可期,还望太后放宽心,凤体为重。”
太后到底是经历了风浪之人,在深宫磨砺多年,也只有儿子和外甥能让她失态。她定了定神,拭去眼角泪花,道:“辛苦国师跑这一趟。”她看向窗外天色,“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日落,国师来都来了,不如留在宫中,陪皇上和哀家登高赏灯。”
徐君愿笑应道:“微臣遵旨。”
入夜后,萧玠,太后和众多皇族宗室一同登上城楼。太后由萧玠搀扶着站在最前头,看萧玠颇不自然的表情和动作,就知这母慈子孝的画面几分真假。站在他们后面的是几位老王爷和王妃,以及被秀娇嬷嬷领着的萧璃;林清羽和徐君愿站在最后,这么多人中,只有他们二人非皇亲国戚。
皇宫城楼,京城之至高,也是最适合赏灯之处。俯瞰之下,京城盛景,皆收眼底。
火树银花,巡游花车,涌动人潮,一如去年今日。
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纵使身处赏灯最佳之处,又与何人说。
秀娇嬷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王爷快瞧,那个花灯做的是兔子的模样……”
离林清羽数步之远,唯剩一缕残魂的少年趴在城墙上,眸子里映着和林清羽眼中一样的万家灯火。
太后赏灯的兴致不高,看了不消半个时辰就道:“哀家乏了,先带璃儿回宫休息。一家人难得聚在一处,皇帝,你再和皇叔们说说话。”
萧玠应声道是。林清羽借机请辞,太后道:“也好,就由林大夫送哀家回慈安宫罢。”说罢,便抬起了手。
林清羽顿了一顿,走上前,让太后将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之上。两人正要下楼,奚容忽然站了出来,撩开衣摆跪下,高声道:“奴才司礼监奚容,特来向太后,林太医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