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咸鱼(111)
皇帝看皇后的眼色带着几分探究。皇后勉力笑道:“可是臣妾说的有哪里不对?”
“不是,朕只是没想到皇后和朕想到一处去了。”皇帝眉眼间疑虑重重,“北境王言之凿凿,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皇后说的没错,此事要一查到底,但不能声张,暗中探查即可。”
皇后点点头:“皇上放心,臣妾会查清楚的。”
皇帝握住皇后的手,温声道:“后宫之中,也就只有皇后能为朕分忧了。”
皇后颇为动容:“皇上……”
夫妻之间难得的温情被前来通传的薛英打断:“皇上,皇后,国师求见。”
皇后惊讶道:“国师突然进宫,想必是有要事。”
皇帝坐起身:“快请他进来。”
徐君愿遗世独立,超脱红尘,除非皇帝亲召,他极少主动求见。皇帝素来待徐君愿为上宾,盖因数十年前,徐君愿曾为大瑜的国运起了一卦,解卦曰:储位之争,北境和亲,西夏鬼帅。
十余年来,徐君愿所言相继应验。皇帝本就推崇天象之说,如今更是对徐君愿礼遇有加。在皇帝面前,徐君愿随口一句话可能都比诸多言官一席话来得有用。
徐君愿进殿后,皇帝立即免礼赐座。徐君愿对皇帝说不上毕恭毕敬,但也礼数周全:“皇上似乎气色不佳,望皇上保重龙体。”
“朕的头风是老毛病了,时好时坏,也不知何时是个头。”皇帝殷切道,“国师此次进宫,可是算到了什么?朕的身子可还有治愈的可能?”
徐君愿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臣不过一介凡人,浮云蔽目,又怎能窥见天子之道。”
皇帝沉下肩,稍显失望。他不是头一回让徐君愿帮他易占,徐君愿每次的回答都大同小异。
皇后问:“既然如此,国师是为何而来?可是璃儿的失魂之症……”
皇帝斜睨皇后一眼,眼中柔情不复。皇后察觉到他的不悦,只好闭上了嘴。
徐君愿好似没听见皇后后半句话。他道:“昨日,微臣夜观天象,窥见四星连珠之兆。四星若合,是为大汤。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①”
皇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皇后亦是皱起了眉:“国师的意思是,大瑜恐有兵衅?这是在说西北,还是……”
徐君愿不置可否,又道:“更离奇的是,正南方有阴阳颠倒之相。而阳者,竟是凤銮高飞的命数。”
阳者……凤銮高飞?
皇后不安地看向皇帝:“皇上,这……”
皇帝面无血色,全身绷紧,沉声道:“皇后,朕限你在三日之内查清静淳的真实身份。你若查不出来,朕就让陈贵妃去查。日后你的凤印册宝,也不用留着了。”
皇后连忙跪地:“臣妾领命。”
林清羽出了宫,在门口看到了将军府的马车。他和顾扶洲默契渐浓,只要两人都入了宫,便会等对方一道回府。林清羽上了马车,顾扶洲果然在车上架着两条长腿小憩。见他来了,顾扶洲把腿放下,道:“林大夫辛苦了,今日我们出去用晚膳。”
林清羽问:“去哪。”
顾扶洲拉着他在身边坐下:“锦绣轩。”
锦绣轩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顾扶洲还是陆晚丞时,两人造访过此地。故地重游,锦绣轩还是那座楼外楼,他身边也还是这位江公子。
顾大将军携夫人大驾光临,锦绣轩便是腾也要腾出一间雅间来。然而顾扶洲却婉拒了掌柜好意,带着林清羽来到一间隔间。隔间被一扇屏风一分为二,林清羽方坐下,就听见另一头传来声音:“乌雅姑姑,许久未见。姑姑在宫外一切可好?”
这是奚容的声音。
林清羽向顾扶洲投去询问的目光,顾扶洲压低声音道:“别急,你听着听着就会明白了。”
一个怯生生,听起来应有三四十岁的女声响起:“都好,都好,多谢奚公公挂怀。”
奚容声音阴冷了几分:“我既然已经跟着王爷出了宫,便不再是什么公公,姑姑唤我‘奚管家’即可。”
“是,奚管家。”那位名叫乌雅的女子一副如履薄冰的语调,“不知宁王殿下找奴婢,是有什么吩咐。”
奚容道:“我依稀记得,当年静淳郡主在尚仪局,是由你一手教导的?”
“……是。”
“那么,你应该很清楚静淳郡主究竟是男是女了。”
乌雅忙道:“静淳郡主既然是尚仪局女使,又怎么可能会是男儿身。”
奚容道:“你如此确信,可是亲眼见过他的身体?”
乌雅讷讷道:“我虽未见过,但女使入宫,都要由掌事姑姑亲自验身。”
“可惜,那位给静淳郡主验身的前尚仪局掌事姑姑早已死无对证。若非有人做贼心虚,又何必杀人灭口。”
乌雅骇然:“死了?”
“皇后正在调查此事,不日就会查到你身上。”奚容不紧不慢道,“王爷希望,你能给皇后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当然,事成之后,王爷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就说你那个病入膏肓的女儿,你难道不想找个好太医去救她的命么。”
乌雅慌慌张张道:“我、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乌雅不明白,林清羽差不多都明白了。他问顾扶洲:“你是要她去作伪证?”
“虽是伪证,但她所证,皆为事实。”
“就算有了人证,那物证……”林清羽想到了顾扶洲让他从沈淮识处拿到的信物,恍然道,“那条宫绦?”
“宫绦一共有三条,分别在沈淮识,静淳和萧琤那。他们三人一直将象征幼时情谊的信物随身携带,也不会想到有一日信物会变成催命符吧。”
另一头,奚容说明自己的来意后,乌雅没有立刻答应。奚容也不逼她,道:“此事你回去好好考虑。不过,最好别考虑太久。不是王爷等不了,是你的女儿等不了。”
乌雅走后,奚容从屏风后头绕了过来:“见过将军,夫人。”
林清羽道:“有劳奚管家走这么一遭——可要留下一同用膳?”
“不必,王爷还在等我。”奚容作揖道,“在下先告辞了。”
萧玠将军饷一事办得又快又好,让皇帝刮目相看。皇帝交予他的差事越来越多,萧玠对朝政一窍不通,凡事只能依仗奚容。林清羽可以想象得出来,日后萧玠登基,执御笔朱批的人真正会是谁。
宦官当道,古往今来,皆是国难。萧琤气数将尽之际,他也该为自己和顾扶洲准备一条退路,以防万一。
锦绣轩的菜色精致多样,顾扶洲难得来一次,把他们的招牌菜全点了个遍。两人用到一半,顾扶洲忽然放下筷子,神色骤变:“糟了。”
“怎么了?”林清羽一惊,“菜里有毒?”
“那倒不是。”顾扶洲慢吞吞道,“鱼刺卡喉咙了。”
林清羽:“……”
顾扶洲闷闷不乐:“所以我才讨厌吃鱼,鱼为什么要有骨头。”
“别废话了。”林清羽托起顾扶洲的下巴,“张嘴,我看看。”
顾扶洲依言照做。鱼刺卡在比较深的地方,肉眼难见,林清羽给他倒了杯茶:“试试能不能把鱼刺吞进去。”
顾扶洲喝了一壶水才把鱼刺咽下。林清羽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果然,上次不是错觉。”
顾扶洲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错觉?”
林清羽缓声道:“大将军身形高大,威武挺拔,舌头却似乎比平常人的要小上一些。”
顾扶洲一懵:“啊?”
林清羽嘴角微扬,戏谑道:“难怪,上回你……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顾扶洲:“……”
舌头最大的用处在于说话和进食,顾扶洲这两样都和常人无异,所以他从未关注过自己的舌头的大小。如今被林清羽这么一说,他才惊觉这具身体的舌头好像是挺小的,至少比陆晚丞和他自己的都短都小,去扮吊死鬼都没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