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棠市逃出来的男人/要你寡(223)
易真面前摆放着一个开启的小盒,里面是他要和容鸿雪交换的婚戒,出人意料得朴素,白金的圈戒上,流淌着一缕发丝粗细的,岩浆般流动生光的赤金。
——纯金的概念,被易真提取出来,融合进了他们的戒指里。这将是世上仅此一对的婚戒,由概念的真金相牵。
原本容鸿雪还想把贤者眼珠切开,当做戒指上镶嵌的珠宝,但是易真没有舍得,他也唯有作罢。
[玩家,恭喜你。]太阿的声音响起,[终于到结婚这天了。]
易真笑骂道:“你开口了?我以为你是打算就此沉寂,再也不说话了。”
[主角和主角的婚礼,我身为昔日裁决第七席的系统,又来凑什么热闹呢?]平淡刻板的电子音,此刻也带上了一点笑意,[不管怎么说,还是恭喜你了,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易真低声问:“所以,这么多天,你都想了些什么?”
太阿说:[我想了很多,其中思考最久的,是我是否需要一个承载我的躯体,从你的身上分离出去,像个真正的、独立的个体一样活,像真正的智能生命一样活。]
“那么……结果呢?”
[自从上一个时间线,大贤者容鸿雪将我从裁决七席的身上剥离,放入你的身体开始,我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其它系统不同的路,]太阿回答,[也许成为独立的智能生命,大概率是我以后的结局,不过现在——我还不必急着太早离开你。]
易真刚想说什么,鼻端就闻到了一股气味不显的淡香。
他抬起头,与清澈光滑的镜面对视,镜中折射着他身后的景象——行色匆匆的助理,正在排开阵仗,打算在他脸上身上开工的化妆师们,角落里紧急控场的策划团队,混迹在一般工作人员里的保镖……所有人都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接二连三地躺倒在地,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易真:“啊哦。”
一把淡紫色的锋锐匕首,不声不响地抵在他的颈侧,身后的人也在波动的空气中现形。
来人只在周身的要害处覆盖着极少的布甲,行动起来轻敏迅捷,便如羽毛落地般隐蔽。对方没有一根眉毛和头发,袒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上,也全然不见毛孔,更不用说体温。
它就像一个白泥捏出来的怪物,一个模糊了五官的人形雕塑品。易真隔着一面镜子,和它黑黝空洞的双目对视,同样听不到它的呼吸心跳,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
易真笑了一下,那笑容没有丝毫惊惧,反而带着点新奇的观赏欲。
“刺客?”他问。
“发现目标,大黑天的新娘。”刺客从口腔内共振出机械的喉音,“目标已捕获。”
他将手搭在易真肩头,身后立刻打开了一个定点传送的双向虫洞,易真一挑眉梢,也不动作,由着这名未知的刺客带走了自己。
与此同时,四周嘈杂多时,李有灯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在门外等候,“易真呢,怎么还不出来啊。”
“结婚了,肯定要在婚礼当天多花点功夫的,”舍心慢吞吞地说,“你不要着急。”
李有灯说:“我可是伴娘!没见过还要把伴娘关在外面的梳妆间。”
“其实你就是想躲……”舍心接收到李有灯的眼神,连忙把剩下的话吞回去,“那你开门看看嘛。”
李有灯遂大步上前,把手按在门把上。
“咦?”李有灯一皱眉,“门锁了?”
舍心凑上去,跟她一块捣鼓,“哪锁了……噢,是锁住了,怎么回事,侍者?服务员?主管?管事儿的?有没有人,来看看梳妆间的门怎么锁住啦?”
侍者赶紧小跑过来,忙活半天,又是掏备用钥匙,又是输指纹,又是扫虹膜,结果居然还是打不开。
艾灵也跑过来一探究竟,后面跟着娜塔莉娅。
“这种是基因锁,而且还是双重基因锁。”娜塔莉娅毕竟家世不同,见过的奇怪东西也更多,仔细研究一番之后,得出结论,“录入解锁人的信息之后,只有他能打开这把锁,其它任何钥匙都不管用。而双重基因锁,就是要录入信息的两个人,同时站在门锁的两侧,同步动作,才能打开。”
她奇怪地摸了摸把手:“这种技术,一般只会用在非常机密的地方……比如打开国库的其中一道密匙手续,就是需要二十多人共同操作的多重基因锁,但这里怎么会有?”
李有灯引来了塔卡梅耶,褐肤白发的男人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门打不开了,”李有灯说,“里面在做什么?”
娜塔莉娅身后,阿什泰尔神情淡漠地走过来,看着少女发顶的目光却很温和,问:“有事?”
“……基因锁,”娜塔莉娅不自在地偏头,想要藉此避让他的视线,“只是有点好奇,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两个S级在门上一拂,阿什泰尔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有点僵,他低声说:“万一大黑天在里面……”
“……不至于吧。”塔卡梅耶的手往回一缩,“可是里面还有好多人的气息……”
他俩挤在门口,其他S级自然也好奇地跑过来凑热闹,松鹿道:“奇了,还真是基因锁,战争天马这个地方挺能下血本啊,还是说有钱人度假的地方都是这样?”
“你也不差钱,别把自己说得穷嗖嗖的……我看看,哟,想要进去,看来只能暴力破门了。”
“要是新郎也在里头,哪个的精神力愿意进去跟他碰一哈子?”
六个S级站在一起,必须要十分小心地收敛气场,才能不至于把普通人和低阶驾驭者吓到心率失衡。正讨论间,容鸿雪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一看到紧闭不开的房门,他面色一变,漆黑的精神触肢犹如突刺的枪阵,轰然将鎏金雕花的大门爆破得粉碎。
里面的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唯独不见易真的影子。
李有灯大惊:“人呢?!”
窗外明媚的天光突然黯淡了下来。
容鸿雪面色阴鸷,梳妆室的落地窗骤然炸成万千齑粉,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他闪身至高空中,身后黑翼展开,遮天蔽日,就像满城风雨欲来的咆哮雷云。
——一艘战舰飞行在苍穹之上,遮蔽了半个城市。星舰的外壳长满了异化的血肉器官,诡谲得如同某种活物,散发著堕落的邪气。
人们尖叫着飞散开来,堕落星舰的阴影之下,全都是仓皇逃窜的小型飞行器,犹如闪着各色光芒的萤火虫,急于在暴雨倾盆之前找到脱身之所。
“星盗。”塔卡梅耶简洁地说,“从哪来的?”
天雪白鹦说:“一看就是从星间异兽群里逃出来的,舰身都被腐蚀得不能看了。他们抓走了新娘?”
“应该是。”松鹿说,“没想到啊,原本是来薅大户羊毛的,结果现在还得加班。”
“——大黑天!”堕落星舰的身侧,陡然弹出了一面巨大的光屏,面目狰狞的男人抓着易真,五指有如剃刀般锋利残虐,像是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
他用这只手抵着易真的咽喉,厉声大笑道:“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他身后的星盗也发出呼喝怪异的笑声,那声音已经与普通的人类相去甚远,就像野兽的嚎叫。
易真的神情十分悠闲,他不像是置身于险象环生的变异人堆里,更像是在百无聊赖的午后,不慌不忙地欣赏着后院的风景。
“嗨!”他也抬起一只手,微笑着冲屏幕打招呼。
容鸿雪的眼神落在那只剃刀手上,他掩盖住疯狂的杀意,眯着绿眸,嘶声问:“你们想要什么?”
“星盗?”李有灯远眺那可怖的战舰外壳,“这是哪个星盗团?”
舍心说:“看起来,这不是个单一的集团,更像是……星盗的集合。”
舍意站在他们身边,他是这次德斯纳星的代表嘉宾,专门为了看管舍心而来。
“只能说大黑天曾经对星盗赶尽杀绝式的围剿,引发了他们强烈的报复心,”舍意道,“不过这些杂碎,总能找到地方藏。”
“我们想要什么?”男人放声狂笑,“我们曾经多么害怕你!大黑天,你这个该死的疯子,你什么也不在乎,不在乎人质,不在乎财富,不在乎权势和好处,你只想杀我们、杀我们,直到把我们像臭虫一样碾死为止!”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逃回人间的?”男人嘿嘿发笑,“利维坦啊!我们是从利维坦的肚子里逃出来的!”
舍心和舍意的表情都很难看。
“怎么了?”李有灯问,“星间巨兽利维坦……从它的肚子里逃出来,然后呢?”
舍心说:“怪不得!利维坦的胃袋能够容纳一个星球的体积,被它吞下去的东西,不会立刻消化,而是逐渐异化成那种模样之后,还维持着生命体征,直到变成一堆活肉之后,才会消散自我意识。”
“德斯纳的图书馆,有这方面的详细的影音资料。”舍意低声说,“利维坦的肚腹里,几乎维持着一个畸形的社会,更重要的是,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星间巨兽的气息!这会把它引过来的,到时候,利维坦能一口吞下整颗雨神星!”
星盗发出凄厉又得意的狂笑声:“利维坦马上就要到了,和我们一起死吧,大黑天!你敢动一下,我就要在新娘的漂亮脸蛋上放血了!当然……你也可以像过去追杀我们一样,不顾人质的死活,先抢下他的尸体,再来杀了我们!”
天幕上方,宇宙冰冷的真空中,已然搅动起了磅礴的虫洞波纹,彷佛马上就要有一个末日临头栽下,吞没所有人的一生。
“其实未必要这么麻烦。”易真忽然说,“不想引来利维坦的话,解决掉能够吸引它的目标,不就好了?”
挟持着他的星盗不由一顿。
他们的大脑、思维,早已在巨兽的胃袋,在那充满了奇异磁场的血肉囚笼里,被侵蚀成了某种扭曲的东西,仅剩的遗愿唯有报复。
他们要报复容鸿雪,报复让他们走投无路,只能仓皇逃进利维坦巨口的罪魁祸首。
但是人质的表现不免太过淡定……他被刺客带来这座令人作呕的空中堡垒,见到这些半死半活的可怕人形,但是他的神情却始终闲适如漫步花园,漫步在洁净美好的云端。
但是多方情报——现有的情报,统统表明,大黑天的伴侣是个不曾创下任何辉煌战绩的普通人,他没有等级,不是驾驭者,亦从未在人前显现过精神力。
所有的情报,只是指向一条线:大黑天视他如命,甚至重视他更甚于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