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棠市逃出来的男人/要你寡(133)
自从易真得到东海化玉决的那一刻开始,这套心法就在不断地为他积累内力真气的储备,正如潮汐往返,浪去又回,易真没有一刻忘记修行和变强,于是心法也没有一刻忘记循环往复。到了与万仞山交手的这一天,他的内息已是浩然不绝,犹如河海般绵绵难断。
现在万仞山拔刀再出刀,一刹四十九刀的刀光如潮,易真亦能够一刹回击四十九下,丝毫不觉得畏惧,也不觉得胆怯。
刀锋、雪影、星火,场上已经完全看不见人形了,刀锋像是从四面八方倒卷的波涛,大雪和寒气像是喷洒的白练,易真和十七把刀交锋迸溅的星火,则像是燃尽满城的烟花,三者交织在一起,沸沸扬扬地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折桂十二指本来是投掷暗器的手法,易真用它来对付万仞山的刀,倒也算是恰如其分。往常戴着甲套时,他不太好再投掷暗器,因为暗器的材质比起矿精来,就像卫生纸比合金,还没等到投掷出去,就要揉烂在指尖了,岂不是浪费?
而眼下,万仞山的刀刃刚好可以给他练手。
绝世兵刃交接碰撞的声响不能说连绵不绝了,因为间隔的时间太短,速度太快,清响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一片震荡心肺的整体。万仞山先前还未察觉,只为易真浑厚精纯的内息,以及他以快打快的境界而咋舌,而他一方面要操纵十七把名刀,一方面要接连不断地拔刀出刀,另一方面,还需要闪避或是击溃易真返投回来的刀气,一心三用,哪怕是宗师境的高手,也无法支撑太久。
就是……这一把刀!
易真劈手探出,指尖快逾闪电,悍然弹打在其中一把刀的刀脊上,络续不断的碰撞声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刺耳的崩碎声,砉然响彻于大雪之中。
其实易真早就看出来,万仞山的武学造诣固然高深,实际上,还是难以摆脱积年的习性。他使双刀,更是随身携带十七把吹毛断发的兵刃,然而他最先、最多拔出的,一定还是自己用的最习惯的两把刀。
最习惯,意味着他用这两把刀时,出招会更流畅,刀势会更凛然,速度会更快,以及对易真来说最重要的一点,这两把刀和甲套碰撞的次数,也会更多。
贤者金属的存在,使他的武器能够随时生长愈合,可万仞山的爱刀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易真的内力贯穿刀体,甲套弹打刀身,上千下的撞击,纵使倾国倾城的名刀,还是到了玉碎的时候。
反噬的劲气迸发,霎时震碎了万仞山的右手虎口经脉!他瞳孔骤缩,下意识放弃了进攻,转而用左手刀防守,易真已经在雪中飞身至他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寸余,近乎脸贴脸地站在了一处。
万仞山的左手刀犹自斜着护在胸前,易真的手已然掏后,没有任何回圜余地的一下,瞬间刺破了万仞山的风池穴,内力如冲天之剑,在他的天灵盖上爆出一蓬炽热的血花。
“你看我,能不能接下这一招。”易真轻声说。
第82章
那阴森森的声音尖啸道:“好快的人,好快的手!”
妩媚低沉的声音也变了语气:“看来你不是得了传承,而是得了奇遇。”
清脆的声音则现出不可置信:“他……他杀了万仞山?万仞山竟被他杀了?”
万仞山死后,不过须臾,他的尸首,他在雪中造成的浩大印痕,他那十七把惊世绝艳的名刀……纷纷如雨如露,消弭在汤汤暴雪中,不留一丝残余。
易真长身玉立,在斜斜密卷的风雪里,他笔直得像不弯不折的刀剑。
“来罢,他不是第一个,你们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淡淡地说。
早在昨晚,他就告诉过李有灯和舍心,让他们只要看好那两个原住民,其余的一概不要插手,由他来处理。
“忒狂的小子!”阴森森的声音叫道,“我飞光老儿今日就来试试你的好歹!”
狂风暴雪,当中忽然就横穿出一只手,一只焦黑的手。
这只手枯瘦如虬结的梅枝,薄韧的皮肉紧紧裹着奇长无比的骨骼关节,连凸起的青筋都被压得像是盘绕的铁丝。它看上去就像是被大火狠狠熬炼过,几乎不像是活人的肢体。
它破开云般密的雪,与易真一掌相撞,真气登时荡开壮阔的波涛,轰然在周围丈许的距离掀起翻涌的雪浪。
易真眼睫轻颤,双方甫一交上手,他便评估出了对方的实力——又一个武学宗师。
飞光老儿以掌法见长,他将一双手练到了极致,每一丝血肉,每一根骨头,都像是金石所铸,用坚不可摧来形容,也没有任何夸大之处,哪怕与矿精甲套正面碰了一记,亦是毫发无损。
这样的身体素质,完全可以比肩S级的强者。
旁观者只能听见疾如暴雨的交击声绵长响起,眨眼弹指间,两个人对掌不下上百次。飞光老儿和易真的路数十分相像,他的身法飘忽不定、倏然来去,易真的摩罗幻身同样是鬼魅如雾、无影无踪的上乘轻功。
乌光如流星,银光也如流星,交错相织所形成的光影,恰似夜空中横贯了点点璀璨的天河。飞光老儿嘶声道:“好兵刃!”
这句赞叹是诚心实意的,因此更显得不甘且阴沉。
按照飞光老儿出手的习性,再好的刀剑斧戟,也抵不过他肉掌的一合之握。他从十三岁那年,就开始练这双乌冥掌,日日拍击三千六百次,一直练到他三十岁那年,乌冥掌仍然只是江湖中不入流的下乘武功,无法扬名百代,也无法开山立派。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功不成名不就,那些豪侠狂客,那些对酒当歌,那些受万人敬仰的事迹皆与他无缘,自此郁郁不得志到老,没想到,最后反被仇家找上门来,三人合围,震碎了他全身的经脉,随即将他扔下乱葬岗。
就在生死一线的时刻,他得以聆听天音,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找上了他,救了他的命,也改变了他的一生。
飞光老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他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时候,须发皆白,周身佝偻,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这原来是个年岁不到四旬的汉子。于是他也顺水推舟,自嘲地取了飞光老儿这个名号。
现在易真就站在他面前,天资纵横,年少锋锐,身负绝代的兵器,与四个武学宗师对阵亦面不改色,并且极快地出手陨落了其中一个,他的心头就陡然涌上了浓重的妒忌与怨恨。
双方一触即分,易真身后,蓦地卷起一道碧色剑光,将他的全身笼罩在其中。
剑影碧绿勃勃,剑风缥缈轻柔,剑势绵绵不绝,犹如皑皑大雪中一点快速抽枝、发芽的玉色藤萝,又像三月蜿蜒缠绕的解冻春河,于赏心悦目中充盈刺骨的杀机。
来人只用了一柄剑,就挥舞出了天上地下,无从逃脱的气魄。
“郢中山鬼剑,向兄台见教了!”
山鬼剑的剑锋荡开一片翠色蒙蒙的波光,起手一式,便是最重最厉的“灵修晏华”,朝易真周身的咽喉、胸腹、双膝扫去。她的剑芒清寒透骨,剑意却饱含万物焕发的盎然春光,旧力不散之际,新力已然再生,不绝如缕、源源不断。
易真不像是站在纷飞豪雪中了,他像是置身于一碧千里的丛林,眼前那些苍翠的枝蔓藤萝一挂连着一挂,一叠挨着一叠,然而这些并非单纯为了美丽悦目的景致,而是真正致命的杀阵。
山鬼剑的剑网转瞬织成,铺天盖地地冲易真倒压而下!
剑风的威压有如实质,将空气都催发成了沸腾的冰海,倘若易真没有东海化玉决护体,他的肌肤早就在这千刀万剐般的剑阵中碎成了无数片血光。但他不退不避,明锐专注的双目中,唯有清光闪耀。
“好说!”
他纵身提气,刺手探出,摩罗幻身如烟如雾,“叮叮叮叮”声不绝于耳。山鬼剑在上,点点剑花,恰似碧海倾自九天来,而易真立在下方,则是逆流而上、拍涛碎浪的攻势。
杀气浓烈到窒息,一方道“见教”,一方道“好说”,然而两边都没有什么交流探讨的意向。这是纯然的拼死相搏,彼此都倾尽全力,在心中策划过千百次对面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