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上(18)
……
三人在学堂外的花园里,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围坐在石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聊。
听云澜介绍,这位算学韩先生与他家是世交,想来云澜以前也是书香门第之家,后来衰落了,才落到卖给人做奴仆的地步。宋凌霄听着也心酸,不知道云澜家到底遇到什么变故。
不过,云澜和韩先生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宋凌霄也不便多问,想着之后回到家里,找到宋伯再细细询问。
云澜吃完饭,掏出手帕来仔细擦了嘴,小心叠了放回去,抬头看向宋凌霄:“公子,我是为了押题书的事情才找的韩先生,公子知道,我为什么要找韩先生吗?”
宋凌霄从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莫不是因为……概率?”
“不错,就是因为概率。”云澜竖起一根小小的手指,目光灼灼发亮,“云澜知道全部的四书章句,也已经看完了历年真题,如今筛选出来的剩下的未曾出过题目的句子,还有一部分,如果做成押题集,加上题目解析,还是需要较多篇幅。”
“嗯……”宋凌霄想说,其实差不多就行,真没必要把孩子累成这样,他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就像公子说得那样,押题书最重要的是精准!我们要把书做薄,而不是做厚!”云澜捏住韩先生的袖子边,“所以我想到了找韩先生。”
“不错,这位宋……”韩知微接口道,不知如何称呼宋凌霄,他稍微迟疑了一下。
“凌霄!叫我凌霄就行。”宋凌霄立刻接上。
“我还是称你宋公子吧,你的思路很对,押题确实要精准,不过做到精准并不容易,首先,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圈定的范围,四书中的句子,以前没出过的句子,那么,接下来就要想,有没有可能是两句不相连的句子,有没有可能不成句子,是片段接在一起的呢?”韩知微立刻进入了数理逻辑之中,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再没有先前那么寡言少语、神色冷淡,一看就是爱好钻研专业的人。
“不会,一定是连贯的句子,”云澜肯定道,“三年前的会试结束之后,时任会试总裁的内阁大学士叶广闻就是因为出了割裂题,而被人非议,丢了内阁的官职,有这么近的例子在前,这一届各州府县都没有出割裂题。”
这你都知道。宋凌霄惊了。
“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影响因素,会影响到会试出题呢?最显著的就是主考官的个人偏好了,主考官曾经写过什么文章,他的偏好是什么样的,他的文章里提到过哪些句子?”韩知微伸出长长的手指,在石桌表面画了一个圈。
“本届主考官和同考官的文集,我以前在家时看过,爷爷说他们二人都是注重礼制的大儒,讲求形式多过思辨,约莫会从《大学》《中庸》两篇里出题,不过,具体的文章,我还需要下去研究一下。”云澜一边想,一边说道。
宋凌霄已经从最初的惊讶,逐渐麻了,不愧是学识750的大佬,系统诚不我欺。他在旁一边吃食堂提供的饭后消食蜜饯,一边频频点头。
“接下来就是近些年的国家大事,推行的政策,你也要一一找来。”韩知微说道,“我们将所有影响因素汇总在一起,再来推算最有可能出的题目,在确定题目的同时,也可以同时给出解题思路。”
“好!”云澜使劲一点头,转过头来,问宋凌霄,“公子,你看这个编书思路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觉得非常棒,没毛病!”宋凌霄鼓掌,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这是经费,需要什么书,尽管去买,不够再跟我要。”
韩知微似乎被宋凌霄这股上头的纨绔味给逗笑了,稍稍皱了一下眉头掩饰笑意,说道:“其实韩某不大明白,宋公子为何要办书坊?宋公子家底殷实,自可以去做漕运生意,盐铁丝绸,哪一样不比开书坊赚钱快?韩某这问题问的冒昧,还请宽宥,只是见宋公子似乎对举业不甚了解,也无兴趣,为何要做举业书呢?”
宋凌霄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不瞒韩先生说,这也是权宜之计,我本心是想做其他书的。”
“哦?”韩知微挑起眉梢,“什么书?”
宋凌霄想到了前日里清流书坊将他轰出去时说的那番羞辱通俗小说的话,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搞数学的韩老师并不会比清流书坊的人更容易接受这个发展方向吧?
“三国,水浒,七侠,五义一类的通俗小说……”宋凌霄深吸一口气,他还是决定跟韩知微说实话,如果自己都不敢把自己的目标说出口,还有谁能替你说呢?
空气凝滞了半晌,韩知微又皱起了眉头:“通俗小说?是茶馆戏楼中讲故事的话本么?”
“算是吧。”宋凌霄观察着他的神色。
“可能不大容易。”韩知微思忖道,“需要有好的本子才行,三国、水浒那些,又满大街都是,不一定要买你的本子,想挖掘新作品、新作者,又是极难的,能写出好本子的作者,万里挑一,比进士还难得。”
宋凌霄的眼睛亮了,他立刻双手握住韩知微的手:“韩先生,你说的太对了,没想到你对通俗小说也这么了解!”
韩知微眉梢一抖,面上浮现出局促不安之色,把手从宋凌霄手里抽出来:“倒也不是了解,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小说,小道之言也,算学,在这国子监里,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宋凌霄差点就要说出:成为我的编修吧!
听到韩知微这话,才明白,韩知微之所以能体恤宋凌霄,不是因为他了解通俗小说,而是因为他了解那种不受重视的感觉。
云澜看看韩知微,又看看宋凌霄,虽然他年纪小不懂,不过有一种微妙的默契正在这两个人之间形成,打破了第一次会面时生涩的感觉。
“多谢韩先生帮忙,我这里……还有二十两银子,不成敬意。”宋凌霄又拿出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推给韩知微。
虽然他只剩十两现钱了,但他本能感觉到,现在要给钱,必须给钱,再多的感谢之言,也不如一锭银子更能帮到瘦骨如柴的韩知微。
“不必,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韩知微有些不悦。
“虽然我很想聘请韩先生作为我们凌霄书坊的编修,但自知书坊经营之初,还无法给予韩先生足够的发展空间……”宋凌霄诚恳地说道,“这二十两银子,只是作为这次编书的劳务费,先行付给韩先生。”
韩知微见他说得诚恳,笑了起来:“韩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劳务费。你我同在国子监,可以称得上师生关系,没有弟子这样给老师钱的,你拿回去,不要徒然惹人议论。”
见韩知微无论如何也不收,宋凌霄只好改了一种方式,说等到书上市之后,抽一成作为酬劳付给他,再抽一成给云澜。
当时一大一小两个书虫并不知道,这意味着多大一笔钱。
……
经过云澜和韩知微焚膏继晷的研究,在三天之后,将押题结果交给了宋凌霄。
一共十五道题。
连带做文章的思路展开,加起来约莫有32开的书双面印刷共计50-60页。
见宋凌霄思索着,没有立刻拍板,云澜在旁有些忐忑不安:“公子,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你做的很好,我是在想,解题思路是否必要?如果只保留这十五道题,就可以只印15页。”宋凌霄思索道。
“对啊!”云澜恍然大悟,“可以删掉解题思路,参加乡试的考生们各自有做文章的方法,如果他们不知道这个题目怎么解,大可以去看时文选。云澜的这些解题思路,倒是画蛇添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