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硬/寝妓(69)
第81章
“云烟我跟你讲,我们这是旅游卫视,不是寻人启事,你拎不清啊?”制片人说。
云烟不服气:“上次李主任给他侄女搞相亲,不也这么办了吗?我朋友丢了,我心里着急啊,手里有这大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傻子才不用。我傻吗?”
制片人都被他气笑了,说:“你不傻。但是……”
云烟黯然神伤:“我知道,这种小破地方台收视率太低,根本就找不到人!”
制片人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只能说:“小云,你表现挺好,这个节目收视率同一时间段涨了不少点,项台还表扬过咱们的。要再接再励,啊~”
与制片人吵过三次架后,云烟学乖了,夹带私货也更隐蔽,更有情调了。
“这里是美丽的西双版纳,有着迷人的原始森林。我曾有一个友人叫周肃正,我们曾一同来到这莽苍的森林,骑着大象玩耍。如今我每次来到这里,都会回想起这位故人……”
“这里是美丽的杭州西湖,有着白蛇传的古老传说。我曾有一个友人叫周肃正,我们曾一同领略过西湖雨雾,骑着自行车玩耍。如今每次来到这如镜的西湖,我就会想起这位友人……”
“这里是壮观的敦煌沙漠……”
终于天涯论坛上有了一个帖子,周肃正是谁,他究竟在何方?你的基友想念你!
第82章
“陶春林!”下班后,陈雄喊了一声。
声音洪亮,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到了,不少人放慢了手中的收拾,一脸看好戏的神色——这厮终于要被陈雄修理一顿了。门前的行政也紧张了起来,手覆在了警铃上,随时准备叫安保。
陶春林一听这话,也面色惨白,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在抽屉里摸出一把裁纸刀。
“我请你吃饭。”陈雄一脸真诚地说。
陶春林“呵呵”了一声,扶了扶眼镜:“阁下摆的是鸿门宴?”
陈雄不高兴地说:“操,哥要打你就直接打了,还用得着浪费这个饭钱?”
陶春林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跟着陈雄去了一家小菜馆。
酒菜摆了上来之后,陈雄给他倒了一扎啤酒,陶春林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敢贸然端杯。
陈雄一直垂着头,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地低声开口:“你上次说,人不想活了就到处送钱。如果你是这个人,你会上哪儿去,会出国留学吗?”
陶春林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个,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说:“不会。”
陈雄说:“那……跑去深山老林隐居?”
陶春林说:“真心想断绝尘念的,不会那么折腾。他该在哪儿,还在哪儿。”
陈雄眼睛一亮,陶春林又说:“如果换做我,大概会故地重游。”
陈雄给丁嘉打电话的时候,丁嘉正在给几盆植物浇水,两人聊了一会儿天。
觉察到丁嘉的态度并如期待中兴奋,陈雄又给云烟打了电话,说丁嘉的情绪有点问题,是不是得了忧郁症?
云烟叹了口气说:“前两天嘉嘉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不要在电视里呼唤老周了。”
陈雄不信:“他这么快就把老周给忘了?”
云烟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呢,嘉嘉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那天丁嘉对云烟说,他一次又一次挣扎,一次又一次向我们说再见,一定十分疲累,十分难过了,我们就不要再挽留他了吧。
丁嘉知道,寝室长这个人很执着,他决定要办到的事,千山万水,千难万险,也一定会办到,他说要走,就任由你千手百臂,十八罗汉设阵,他一定会走,哪怕把自己弄得遍体凌伤。可惜他心太软,每次鼓足了勇气要走,却总是被丁嘉或甜蜜的、或带泪的哀求攻势挽留。就像一个注定要死于自杀的人,一次又一次被他人救了回来;可惜救回来之后,他却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再一次向自己举起屠刀。
周肃正怕自己狠不下心来,他不停向外界寻求助力,一次又一次借刀自戕。他告诉云烟自己是同性恋,想借云烟的手阻止他对丁嘉的念头,可惜未遂;他后来又借刘迪明的手,依然不行;再后来,借学校的威吓,还是没能够达到目的。
千古艰难惟一死,这个鼓起勇气的过程,是最难的。他反复做这这份挣扎,反复向自己喂刀,这样痛苦,丁嘉终于于心不忍,决定放他无牵无挂地离开。
大五开学后,301寝室里住进了五个大一新生,他们穿着军装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策划着在某个女生寝室下喊楼,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坦坦荡荡,没有心事。
可这是别人的青春,丁嘉羡慕得几乎咬断大拇指。虽然他没见过童年、少年时期寝室长的样子,但想想看,也该是个小大人吧,懂事得让人心酸。有些人,一生未展眉。
丁嘉很快就搬了回去。大五上学期末,他对外婆说:“我要出去玩一玩,你们在家的时候,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2008年南方下了百年不遇的大雪,铁路封停,许多乘客被困在车站,春运回家的民工妇女不停给她儿子擦鼻涕,那小孩说妈妈别擦了,鼻子都快冻掉了。在孝感的时候,火车停了,说前面的轨道冻结了,开不过去了。丁嘉揣上列车长发放的矿泉水和方便面,沿着铁路向前走去。
积雪到了膝盖,步行有点难度,许多人受不住冻得嗷嗷大叫,可是比起追赶陈雄的那个冬夜,又算得了什么呢?丁嘉都有些同情这些南方人民了。
因为下了雪,道路难行,80公里的路,丁嘉走了整整一天才到武汉。又租了一辆车,谈好价钱后,去往了通山。
冬天的时候,呼啸的竹海抖落了一身的雪,显出了几分君子气节。无端端的,丁嘉又想起了周川讲他侄儿的一件旧事。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三个男生跑出去玩闹,上课铃声打了许久后才回课堂,老师十分生气,令三人在外罚站。彼时正直隆冬,天降鹅毛雪,三个男生的肩膀、头顶都落满了雪花,白了一片。语文老师问:“看他们仨像什么?”学生们你一眼,我一语,说个不停。老师点了一直沉默的周肃正起来回答。周肃正看了门外三人一眼,老老实实地说:“岁寒三友。”班上轰然大笑。老师的本意是说出“落汤鸡”、“落水狗”之类的奚落之语,听了这话,她觉得周肃正在声援这三个调皮鬼,有意和她作对,便让周肃正也出门站着,做个“风雪四君子”。可周肃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由老师发脾气,不动如山。并非他不畏强权,而是母亲对他说过,感冒未好,不可再吹冷风。
妈妈说不准吹风,他就坚决不吹风。寝室长真是乖巧听话啊。丁嘉想,要是在小时候就遇见他,该有多好。
到了山上,丁嘉吸了吸鼻涕后,掏出了手机,这次居然有信号。他给周肃正播了电话,许久之后,那边接通了,却没有声音。
丁嘉说,寝室长,你还好吗?
我现在来通山了,就是上次我们住过的寺庙。
那一次,我对每个菩萨,罗汉都求过,让你不要走。
可你的心愿却恰好与我相反,你要离开。
听说这里的菩萨特别灵,万一他们把你留下,你肯定又要想出更极端的办法来脱身。
以前,你每走一次,都要掉一层皮,那些都不是好办法。
所以我来这里,请菩萨将我的心愿还给我。
咱俩之间,你的心愿优先。
丁嘉的声音和风声一起送入对方的话筒,而丁嘉的话筒里,也同样回荡着凄厉的风声,以及,湮没在风声中,轻柔的呼吸声。
第83章
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地震,举国悲痛。
丁嘉每天在《中国青年报》上收看报导,外公在收音机里听消息。将妻子的尸体捆在背上开着摩托车奔行五十里的丈夫,拯救了全班同学的十二岁的少年英雄,关键时候落跑的范老师,还有那头英勇顽强的猪坚强……祖国的西南,那个他没有去过的地方,每天上演着这样的人间离合。一个月后,志愿者、工作者都陆续撤离,汶川将闭城,全境消毒。最后的一章报道特写留给了一条白色的卷毛小狗,它湿漉漉的黑眼睛无辜地注视着镜头。这条狗在震中无家可归,而后一直陪伴在志愿者身边,帮着志愿者寻找东西,十分乖巧。到最后,它却不能被带着一同离开,因为它身上可能携带亡者的病菌,注定只能湮没在滚滚石灰之下,志愿者痛哭流涕……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小狗还一脸茫然无知;在报纸发出来之后,这条狗也随着不能被挖掘出来的遇难者尸骨同埋泉下。
为期一个月的跟踪报道,到此结束;所有的搜救工作,也终于此。
不再有希望,也不会再有奇迹。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都结束了。看着最后一期的报纸,丁嘉终于泉涌而下。夹杂在毕业的离愁别绪中,也并不显得突兀。
8月份,全国人民都在看奥运的时候,丁嘉正在搬书。毕业后,他进了X大图书馆工作。
X大新修了一整栋豪华的图书楼,原来的旧图书楼全部改成了自习室。
图书馆的工作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悠闲。工作难度不大,强度却高。书籍数量不少,尤其是建新楼后又购置了一大批书,丁嘉不得不每天上下三层楼的跑。每天上下跑跑,整理整理几百本书,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这活不耗脑子,但需得有耐心。本部校图也接受学生在其他分校借阅书籍的还书,每个星期三丁嘉还要跟车跑两个分校一趟。
馆内的工作人员也都与学校沾亲带故,多是四五十岁的女性,搬新楼后,学校采买了的大量新书,新书入库工作全都由丁嘉一个男丁来完成,她们都十分感激。因为搬书的缘故,丁嘉的胳膊也结实了不少,半个月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衣服松了一圈。
因为人手不足,新书入库足足二十多天才完成,很多时候丁嘉不得不加班加点,多拖延两三个小时才回家。每天晚上他骑着自行车到家的时候,都会发现外婆早就做好了饭菜,将碗倒扣在盘上,减缓热气流失。
“别等我,你们自己先吃。”丁嘉说。
但哪会不等他呢?外公外婆年纪越大,心中就越盼望着见到他,全天呆在一起尤嫌不够。
图书馆的工资每个月三千,对一个急于找工作的应届毕业生来说还过得去,但立稳脚跟后,就会发现一个大问题——这个工资水平将长期维持,上调难度大,想要靠此养家糊口,基本上不太可能。这里工作岗位本就是为了安置教授、领导们的家属,一干家境优渥的太太们都是在这打发时间,等着退休养老,挣多挣少对她们意义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