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硬/寝妓(56)
丁嘉便发挥了他大学生(?)的智商优势,马不停蹄赶工。丁嘉一边做题,一边擦汗,一边感慨,现在的小学生真不容易,这些题目好难,生僻成语且不说,那些数学题简直是谋杀呀……好在有百度问答,互联网真是人类伟大的发明!丁嘉有个百度账号,时常做任务,积分颇高,这次一下子用了个精光。那孩子看着他,崇拜得两眼冒光,丁嘉又在网上查了这两个月来的天气预报,开始瞎编日记。两天之中,完成了五分之四的任务,那小孩又开始吃饭了,恢复了往日的天真无邪。
丁嘉这几日的注意力只在表弟身上,哪料到表哥正在他眼皮下筹谋着第二场围殴?
目标高勘是个书法老师,曾经拿过国际青年硬笔书法金奖,五年前就从学校离职,在大智路开了一个青少年才艺培训班,早年只他一人教授书法,如今已颇具规模,三层楼,每层有四间教室,暑假请了一些艺术生打工,兼职音乐、美术培训。暑假里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有学生进进出出,那些倒霉孩子多是被家长押解而来,一脸的闷闷不乐。
陈雄站在走廊的窗外,教室里小孩子们正在悬腕,雪白的宣纸上抖下一朵朵的墨花,高勘正一一为小学生纠正握笔姿势。陈雄心里还有些惋惜,然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禽兽。陈雄每次动手之前,总会在心中将对方恶魔化,这样一来,带着正义Buff的拳头会更有力量。
即便是该寂静的写字课堂,这些孩子也叽叽咋咋,犹如三千只鸦雀齐鸣,没有半刻的消停,陈雄耳膜发疼。回想起中学时代,成为体育特招生并非初衷,他曾想做一名飞行员,然而个子太高被刷了。招飞人员甚至开玩笑对他说,小伙子这么好的条件当飞行员可惜了,去当模特多好啊。陈雄落选本就难受,一听这话更加郁闷。
丁嘉说过,客户84是个卷发男人,可这个高勘却一头黑发,穿着七分袖的简易汉服,扮相古典,看起来很有学问。陈雄心中不太确定,担心再出乌龙。他本想带云烟来认人,但云烟十分抗拒,陈雄便有了主张。这个人,云烟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因此不管怎么打,都是没错的。
老周从寺庙回来,就变得像大一时一样,死气沉沉,似乎被宗教给腐蚀了。至于嘉嘉,他正用二十几岁的智商写小学三年级的暑假作业,写得不亦乐乎,这事儿还是别让他参与。
高勘的艺术培训学校每周休两天,周二和周四;在中国的中下层阶级里,最易赚的钱莫过于培训事业,家长在孩子身上的花费最舍得,而即便有这样的好生意,高勘也没买别墅,一家人就住在培训学校的后院,陈雄告诉云烟的时候,说他这对头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赚到什么钱——敌人很穷,对云烟来说是一个安慰。
周四那天中午十二点一刻,高勘一家正在吃午饭,听到了敲门声,高勘的妻子向猫眼中一望,对方是个彬彬有礼、相貌俊美的陌生青年,高妻不疑有他,便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隙,就被大力冲撞开,高勘的妻子一声尖叫,三个青年男子便冲了进来,将门一把反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断了家中的电话线,陈雄手疾眼快,一下子将桌上两个手机抢过来,扣下电池板,扔进桌上的菜汤里。高妻穿着简易的丝绸睡衣,大声尖叫呼喊,你们是谁。周肃正一把将他们三岁的儿子抱起,高妻立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敢再叫。
待看清了后面那人,高勘一脸震惊,嘴巴动了动:“王……王艳?”四月份的时候,高勘曾千里迢迢北上,寻人未果,如今这人赫然出现在眼前,与十年前的那个孩子相比,真是梦一般不真实。
云烟上前一步,冷笑一声:“呵呵,你还能跟女人生孩子?我以为同性恋对女人是硬不起来的。你自己开学校,是方便你把学生先奸后杀吗?”
高勘听了这话,不由望向妻子,而他妻子也正在看他,夫妇二人目光一对上,高妻突然站起来,发疯一般冲向周肃正,要夺他手中的孩子。那孩子方才尚无反应,此刻被母亲的举止吓到,放声大哭起来。周肃正上前一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那女人的睡衣后领处揪起,将这两人丢进洗手间,大力拽上了门。
拽门是个信号,陈雄不由分说动起手来,拳头立即雨点一般绽放在高勘浑身上下。高勘还来不及再说话,只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在地上翻滚。云烟平日里只知陈雄腿长且快,没料到他的手也这么快,顷刻间高勘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能破的已破,能断的已断,但是没流一滴血。云烟冷笑一声:“他不敢报警。”有了这句话,陈雄便用上了脚。
这种强度和密度的毒打,有陈雄一人便够了,房间里挂着高勘夫妻二人的合影,壁柜中陈展着各色奖杯,以及高勘获得的各种荣誉,一切都是幸福和平的景象。很难想象,主人曾做过怎样丧心病狂之事。云烟十分冷静地将这一切砸成碎片。从十一岁起,复仇的景象在他脑海中模拟过多次,到如今却只能做到很小的一部分,实在遗憾。他不能为这人渣浪费太多的情感和精力,也不值得让周肃正和陈雄冒更大的险。
高勘的妻子在洗手间里拼命拉扯,绝望地嚎叫,周肃正拽着门把手,不放她出来。周肃正一边拽着门把手,一边镇定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口阻止陈雄踢打地上血流满面的那个人。这场殴打和破坏并没太久,只持续了八分钟。云烟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说:“行了,走吧。”陈雄打完人后,想找块干净布擦一擦鞋子,却没能找到,云烟的破坏十分彻底,就差放火了。
云烟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高勘说:“郑麻子我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事他会出庭作证的。”
第65章
四人返校是坐的飞机,云烟一个舅舅买的票,他在机场有个小餐馆,卖点鸭脖之类的土特产,陈雄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十分紧张,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为防止他晕机或耳鸣,周肃正上飞机之前做好了万全之策,然而一切十分顺利,陈雄并无恶感,一路生机勃勃,甚至开始批评丁嘉:“你把手机摸出来干什么,当心飞机掉下去!”
“毛毛,听说你以前叫王艳?”丁嘉笑眯眯地说依偎过来说。
云烟黑漆漆的睫毛一扫,横了他一眼:“陈雄说的?”
“你婆婆家还留着你以前的课本呢,上面写着这个名字。”丁嘉说,继而口吻变得幽怨,“陈雄都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你总让我向你打报告,你自己呢?”
云烟不耐烦地说:“有些事,你的智商理解不了。”
丁嘉便不吭声了,过了很久,云烟才轻声说:“我大舅的女儿叫王艳,她掉江里之后,这个名字……就给我在用,我还顶了她的户口和学籍。你知道的,我爸妈没结婚,我没户口也没学籍也没名字,一直叫毛毛。”
云烟似沉浸在某种回忆中,口吻也不知不觉变了:“那时候她八岁,念二年级,成绩可好了,总得奖状,都贴了一面墙;我才五岁,一天学都没上过,突然就去读三年级,我什么都不懂,加法不会算,名字不会写,个子也最矮,上厕所也挤不过别人。但是婆婆说,错过了这次,我就一辈子不能上学了。”
“后来,我一直叫王艳,回苏州之后,才改回姓云,名焉,语焉不详的焉,无所终焉的焉。那个字很难写,我就写烟雾的烟。”云烟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说,“名字这种东西,不过是给人叫的,有什么意义?”
丁嘉突然想起了一事,牢牢抓住云烟的手:“上次谢堃给你算命,你报的是生日,是你的,还是你姐的?”
云烟一愣:“问这干嘛?”
丁嘉有些焦急,说:“你说啊!”
云烟说:“我压根儿就不记得自己的生日,除了年份,其他资料都用我姐的。”
丁嘉高兴地攥紧了云烟的手,云烟都觉得指关节有些疼了,不明白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何令丁嘉欣喜若狂。
丁嘉几乎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太好了,太好了,不是你,你不会被淹死,太好了。”
说这话时,他的心脏狂跳,几乎从胸膛跳出嘴里,再掉下九万英尺的高空。谢堃的预言,是丁嘉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心疾之一。
原来是为了这个,云烟暗自好笑,抽回自己的手来。嘉嘉这人,有时候大惊小怪。可是,既然他选择了继承姐姐的名字和生辰,自然也就继承了她的命运;然而见丁嘉这么高兴,云烟的这话就没有说出口。
“你在婆婆家过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苏州?”丁嘉问,明明云烟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家。
云烟一摊手,眼中闪过一星黠慧的苍凉,无奈一笑:“我也不想的,但无处可去啊。”
正版的王艳溺江后,遇上上游涨水,尸体一直未能打捞上来,每年七月,家人只能在江边烧纸;暑假禁止下湖、下江玩水,于是她成为了王家湾小学一个反面教材,年年被当案例讲给学生听。
云烟的小学念得十分艰难。云烟一家没什么关系,诸多手续办不下来,没法正常念书。起先,学校怜悯这家人失去了孙女,默许了他们让孙子顶班的行为,但仅此半年;第二个学期,学校便不让冒牌货来上课,婆婆带着几个舅母来闹,专挑上面来搞九年义务检查的时候嚎啕打滚。学校不堪其扰,赶不走,也无可奈何,只好采取漠视态度;对云烟,老师们从来不点名,不提问,考试也不给他发试卷,只当这孩子不存在。
念五年级的时候,身边的学生大多已满了十岁,而云烟才过了八岁,这几年,他早已适应了老师的冷漠;好在他聪明,坚强,容貌美丽出众,又是王艳的弟弟,因此除了几个班干部,班上大部分同学对他十分友善,外人看着心酸,云烟却不以为意。不被老师点名,这样的待遇,好多人求而不得呢!
六年级时,学校来了一名年轻的新老师,这老师在教育局有背景,年轻傲物,无视校长的恫吓,同事的暗示,对云烟很好,总是点他上黑板默写,让云烟穿上裙子在女生堆里参加六一节目汇演,甚至还为云烟弄到了小升初的报考资格,以及录取名额。这样的大恩大德,婆婆感激涕零,常常对乡人说起高老师的好。
可是云烟不喜欢他,在为云烟私下补课的时候,这人常将云烟抱在膝盖上,有时候会轻轻抚摸云烟的耳朵、后颈,用膝盖顶弄一些敏感的地方。云烟这人铁石心肠,对别人的恩惠鲜少挂怀,不易被感动,兼之对这人的举止十分厌恶,便时常逃课。婆婆知道后,骂他不知好歹,这学习机会来之不易,要千万珍惜!
升入初中之后,云烟刚刚十岁,幼年时候与人的差距,早已凭聪颖弥补。不明真相的新同学们只当他是早慧的天才,跳级来着。那时候,高勘又到了初中教书,云烟始终没能摆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