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31)
孙黎不怕他:“他要和你离婚,不是因为我的误伤。裘严,你搞清楚了,是你自己不相信他、怀疑他动了你盘子里的食。是你们兄弟俩合伙逼得他离婚,但凡对你有点真情实意,怎么不寒心?别他妈跟我在这儿装情圣,早干嘛去了?”
裘严气得想打人,但他没有打女人的嗜好。
孙黎也不想惹急了他:“我父亲尊重戴先生,我也从来不愿意得罪他。听说他找到了曹进,如果他想要,曹进这个人就归他处置了,我没有意见。但是,俞胭必须还给我。”
实在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裘严伸手:“录音的手机呢?给我,立刻放人。”
孙黎从办公桌下的保险柜把手机取出来,放在他手里。
“只有这一份,网上那个片段就是里面截取了一段出来的。我可以向媒体施压,尽快删除流传的录音,停止报道和深度挖掘,但是会不会有个别好事的盯着你不放我就不保证了。”孙黎吩咐秘书准备车接人:“人在哪里?”
裘严看了看时间:“两个小时之后我会把人带到沿江风光带,去那里接。”
孙黎和他握手:“裘总要是有意愿,众联以后也敞开合作怀抱。国内市场那么大,有好大家分。风力发电项目虽然是可惜了,但是交到裘总手里,我还是放心的。”
她主动示好,本着“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的原则。
但裘严这时候没心思装,收购花钱、打官司花钱、股价跌了亏钱,他现在是穷光蛋,谈你妈的利益。
从众联出来,裘严给戴春城打电话:“录音拿到了。我答应她两个小时后把俞胭带到沿江风光带。为保万一,她就是不亲自去接,肯定也是身边的大秘去。你听我说,你随便找个体型身高像一点的带去,后面跟着人拍照,只要能抓到孙家来接人的证据,就证明她们有联系,再加上金钱交易记录,孙家这次翻不了身。”
戴春城回头联系警局。警局的人很慌:“戴先生,俞胭中毒了。”
第29章
2个小时前。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俞胭说:“裘严回来了?”
戴春城收回沉静的目光。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
俞胭盯着他笑:“你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录音泄露了,你其实很着急吧?但是裘严让你不要管?也对,那份录音里不止有他的发家史,陷害小叔、夫妻离心、核心项目亏损……要是都放出去了,你、裘平、公司都得完蛋。他当然不希望你们掺和。”
戴春城怎么也没有想到,裘氏落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对手上。那份录音牵涉的不只是裘严的名誉,裘家成员们如何相互构陷伤害、夫妻之间如何猜疑算计、模拟器项目的核心信息……随便截另一段放出去,都比卖假酒更劲爆。毕竟哪个大企业家没有点见不得人的创业经历?比起豪门内斗的密闻,裘严这段历史就和他卖的威士忌一样寡淡无味。
孙黎是被逼急了,只能出此下策。两方如果要谈条件,对她来说最好是彼此各退一步,裘家拿回录音、不再追究陷害戴春城的事,俞胭则再也无法开口(至于是孙家处理她还是别人处理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死)。但是对戴春城来说,理想的结果是既能拿回录音,又把孙家拖下水。他不惜动用私刑逼供,就是为了让俞胭把孙黎吐出来,如果俞胭坚持不开口,他恐怕会换个方式来挖掘两个女人之间的联系。
留给俞胭的时间不多了。她有两个选择,一是闭嘴不说话,戴春城把她交还给孙黎,她进了戴春城的屋子,又被拘留这么久,孙黎必然不会再相信她。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如果她选择开口说话,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戴春城还是会把她交出去,既能换回录音,也满足了警察局的利益。她是干涉司法公正,如果获罪,警局今年的业绩就玩完了,戴春城口里“上上下下的领导”巴不得她死在外面,最好是“殉职”,大家都风光。
一言以蔽之,她只有死,没有别的结局。
“到这一步了,你不会还想说,你能保住我吧?”俞胭笑了笑。
戴春城也笑:“为什么不能?我找个跟你长得像一点的送过去,拍两张孙黎来接人的照片,不是也能证明你们俩有瓜葛吗?但是,到时候你再开口,就不算立功了。”
俞胭低声说:“警局是不会让我获罪的,但是你们总要处理我。我猜,你可以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就像万英那孩子一样?是不是还可以说我长期卧底导致精神抑郁?”
戴春城不置可否:“小英现在也挺好的。”
“是嘛。”
“医生说她病情稳定了,我打算给她重新办入学,把大学上完考司法考试。”
俞胭很惊讶。她以为按照万英的套路,就算不被戴春城整死,至少也得在精神病医院关一辈子。竟然还能让他亲自出马辅导司法考试,不是这个姑娘真有两把刷子,就是戴春城有问题。她已经发现,外头传的戴先生和实际的戴春城其实有很大差距,比如他对裘严的感情比外人想象中深切,他对对手也不是冷酷到底,曹进这样害他,他只是依法办事,没有殃及无辜。
有时候,俞胭会有一种错觉,戴春城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他只是活在外人的眼睛里活得太久了,慢慢地就真的变成了别人眼里的那个戴春城。
“你别惊讶,”戴春城知道她在想什么:“谁都有不懂事犯错误的时候,她年纪小还有重来的机会,我是乐见其成的。你也还很年轻,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再来呢?”
俞胭皱眉,没有马上接他的话。
“其实我帮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戴春城揣着手走到她身边。
俞胭的脸色发青,额角微微出汗,做了个后退的动作。
戴春城抚摸着她的肩膀:“当然,她很可爱也很惹人疼是真的。但是人家会觉得,如果没有我就没有她,她既然不知感恩不懂回报,理应在精神病呆一辈子。其实不是,没有她也没有我,我手上握着莫大的权力,也是她给我的。你能明白吗?”
权力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万英这个贫困学生,没有千千万万的小人物,他戴春城手里不会有权力。这不是空话,这是现实的社会秩序结构。金字塔也好,埃菲尔铁塔也好,尖尖角也是由下往上搭起来的。同样,孙黎的王座下面垫了多少骨血,她自己明白。
“小英给了我权力,我帮她上去,这就是天经地义。”戴春城反问:“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给了孙黎权力,最后要成就一个什么结果?”
俞胭艰难地吞咽:“她是靠自己爬上去的。”
戴春城把她衣领上的一撮线头拿掉,扶了扶后领的灰尘。这个动作太温柔了。
“你把自己摆在了很低的位置,太小看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你天生对权力太过崇拜害怕?还是你本来就自卑?这样不对。你看,小英利用了我,但她从不后悔,因为她知道她也有付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生来就要做孙黎的垫脚石,只要她能成功,你牺牲也无所谓?”
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俞胭的心脏,她的瞳孔猛地缩紧。
“你甚至觉得,你牺牲了,她还会很感动是不是?”戴春城步步逼近:“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她不会。当然,她知道你付出了很多,但是再多对她来说都是可以量化的:给你家人一大笔钱、安置你父母养老、为你兄弟姐妹交学费……这件事就翻过去了。”
俞胭用双手环抱自己的身体,咬牙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让我供出她来。”
戴春城委婉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能力帮她上去,也有能力拉她下来。她的权力是你给的,所以你应该自信一点。”
“领教了。”俞胭转身背对他。她下意识想避开戴春城,这样的戴春城恢复了检察官的模样,冷静、阴险、虚伪,说出来的话仿佛真的是关心她、为了她好,她差点被他绕进去!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万英能对这样的男人如此着迷。谁会不喜欢呢?一个声名显赫的男人,用柔情似水的语调告诉你,你对他如此重要,没有你就没有他,你们是一样的,他的一切是因为你的奉献。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抵抗得了男人这样说。
她努力地挺直背脊,浑身都在发抖:“您的探视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请回吧。”也许是因为怯意,她的嘴唇苍白、胸口起伏急促。
戴春城看了看她,开门离开,没有听到里头有人倒下。
从警局出来,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愣了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裘家现在回不去,已经被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候他最好不要露面。戴家他也不好回去,他本来就没有告诉父母离婚的事情,现在外头甚嚣尘上,回去了肯定要被缠着问,他也没有心思再和父母解释。
他自嘲地想,到了今天,他变成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人,何苦来哉?
就这么晃神的片刻,裘严的电话打了进来——
“录音拿到了。我答应她两个小时后把俞胭带到沿江风光带。为保万一,她就是不亲自去接,肯定也是身边的大秘去。你听我说,你随便找个体型身高像一点的带去,后面跟着人拍照,只要能抓到孙家来接人的证据,就证明她们有联系,再加上金钱交易记录,孙家这次翻不了身。”他们竟然想到了一处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
戴春城挂了电话就联系警局。警局的人很慌:“戴先生,俞胭中毒了。”
车子刚开出去两分钟,连第一个红灯都还没过,掉头又回到警察局。
拘留所的警医正在做急救。俞胭躺在地上,浑身痉挛哆嗦,目光失神,她张大着嘴巴像脱水的鱼徒劳地喘气,但如论怎么用力呼吸,空气都没办法进入她的身体似的,嘴角满是口水也来不及吞咽。戴春城扶了一把门框,努力让自己站稳了,询问医生情况。
“目前主要的症状是呼吸困难、心率减速、流口水,还伴随着比较剧烈的痉挛和腹痛,可以肯定是中毒反应,而且情况比较严重,但还不确定她是什么中毒,有可能是吞食了不该吃的东西,我们正在催吐,希望她能吐出来。”医生说。
戴春城皱眉:“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五分钟前我见到她还好好的。”
医生把声音压得很低:“您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倒下了。拘留所里给犯人的东西都是严格经过审核的,她在倒下之前又只和您见过面。戴先生,如果问起来您恐怕要想想怎么解释。”
戴春城脸色瞬变,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
俞胭生不如死。剧烈的腹痛和窒息感像粗大的蟒蛇死死勒紧着她,她觉得很害怕,任何稍微大一点的声响都能让她无比恐惧,到后来甚至出现幻觉。有熟悉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她费力地抬了抬眼,赤瞳青鳞的怪物吐出血淋淋的长舌,发出饥饿的吼声往她身上扑。她吓得尖叫,拼了命要逃,有人把她按住让她不能动弹。怪物的脸靠近了,她一眨眼,是戴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