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情敌一夜墙角(21)
依依跟他混熟后有了脾气,像个小河豚般气冲冲跑走了。
可此后几天,何二并没有得到安宁。依依记挂着Sam,也记得袁彦那晚说可以帮忙联系上爸爸。所以家里一有人敲门,她便抢着要开:“是哥哥吗?”
你可别吓何叔叔了。何二在她身后胆战心惊。所幸每次打开了门都不是那张摄人心魂的脸。
一场又一场的空欢喜。小孩子的难过表现在脸上,不像大人还会伪装。
何二食难下咽,隔着餐桌摸了摸依依的头发:“你爸爸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依依低着头绞手不说话。
何二拿她没办法,一大一小陷入诡异的僵局。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何二反复拿起手机。要不要找袁彦问问Sam的事?袁彦是个要脸面的人,被何二如此一番“羞辱”后定不会再主动联系,可自己若主动联系对方岂不是表明自己也有那意思。
关系更加说不清了。
当断则断,决不能容许这关系拖泥带水。何二心一横,把手机关了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到半夜,赵冰又值夜班, 发来聊天信息。何二惯是个夜猫子,可踌躇半天却没回信息。男人到底不是长情动物,杜玲留下的阴影和余温何二如今都不大能回忆的清晰,而赵冰才大学毕业,青春靓丽的女孩如何不让人蠢蠢欲动。可好不容易没了杜玲,又来了个袁彦。
何二不想当同性恋——尤其是对象是袁彦。然而他到底不够卑劣,明明自己挑破了跟袁彦的那层窗户纸,这会儿面对赵冰时却又犹豫不决,接连几次都无意识的避开了赵冰的直球。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赵冰也渐露不快。
妈的。这都什么事。何二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隆冬初现,Sam依然杳无音信,依依病倒了,咳嗽加高烧,住了两天院。赵冰帮忙照看了两天,何二买了个件礼物以示感谢。赵冰收下了也没说其他话,两人关系竟没有突飞猛进,反而停滞不前。
十二月初是张书颜的忌日,即使忙到人仰马翻何二也不会忘了这一天。他早早安排好放假在家的依依,小姑娘病好了点,趴在床上看漫画书。
“我晚点回来,门反锁了,你别乱跑。”何二叮嘱道,“隔一小时我给你打个电话。”
“嗯。”依依晃着腿应答,“知道了。”
她神色仄仄,何二每到这一天也心情不佳,两人凑到一起,竟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墓园在郊区的半山腰上,路两旁的树四季常青。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住的都是不在的了人。这个天来墓园的人不多,但路上依旧堵车严重,何二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墓园,把带来的东西在墓前一一摆放整齐。墓碑上的一张黑白照片也能显现出张书颜的漂亮,眼波如水,眉目秀丽。
“这都快下雨了,还不走呢?”黑云压城,何二腿也快麻了,正要走,身后却传来人声。
他一惊,回头看见了多日未见的袁彦。以往梳理整齐的头发蓬松搭在额前,一身休闲服,比平日的模样显年轻。
“你在我身上安追踪器了?”何二皱眉,心下不高兴。
袁彦双手抱胸,再面对何二,他倒挺怡然自得,不见半分扭捏尴尬:“你干女儿告诉我的。”
“你去我家了?”何二说。
袁彦嗤笑:“那破地方我可懒得天天去。”
毕竟才被人赶出来,他怎么会放下身段再去。
何二一时哑言,咳了一声才问:“怎么回事?”
“你那个大块头朋友的消息,要听吗?”袁彦漫不经心。
“你查到了?”何二立刻站起来。起来猛了,晕了几秒。
“我不做慈善,”袁彦说,“想知道结果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一没钱,二没礼,我有什么你要的诚意?”何二点明。
袁彦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但沉默的意思双方都心知肚明了。
“千里迢迢跑来这儿就为了这个?”何二蹙眉,“我以为之前说的够明显了,袁彦,总拿那点儿事当筹码就没意思了。”
“有些事你非要戳破干什么?”袁彦脸上笑意敛了,对方一次次的不配合让他戾气顿生,“玩玩而已,有什么可当真的。”
“你对我有意思?”何二不愿再迂回,“但我没有。”
“对你有意思?”袁彦啐了一声,可啐完这句反问句后却也没再反驳。
何二警惕地望着他。
袁彦舔舔了干燥的嘴唇,忽的声音又放软了:“那你要不要答应啊?”
何二冷冷瞥他一眼,上下唇一碰:“我又不是变态。”
活到现在袁彦还没跟谁低三下四祈求过,陡然踢到根啃不下的硬骨头可想而知再次被拒绝时有多气愤,偏偏何二浑不在意,转过头对着张书颜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会儿,然后伸手擦干净了才落上去的细雨,才回身准备下山。
袁彦在墓园的过道台阶上盯着他这一番动作,何二这人是硬茬子,独独在面对母亲时眼神里的冷硬才化成温软的水流。他心里满是恶意亟待脱口而出:“你知道袁行生做过一件什么事吗?”
何二正欲与他擦肩而过,一听这话,顿了顿脚步:“做了什么关我屁事?”
“袁家的祖籍在D市,人死了按照规矩都要认祖归宗。”袁彦一笑,面容在渐渐暗下的墓园映照下凭空生出点诡谲,“你妈妈在他心里算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说,你把她葬在这个地方,袁行生会做出什么?”
何二打了个寒颤,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和恐慌从他脚下往心口蔓延,半天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做了什么?”
“这块寒酸的墓碑底下埋的还是你妈妈吗?”尾音变成了闷哼,袁彦用手按着嘴角,被人一拳打的身形晃了几晃。
“你们……”何二连脏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张着嘴喘气,眼睛赤红,“怎么敢这么做?”
“袁行生做的,你要打打他去,反正他现在就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躺着,也还不了手。”袁彦边说边捏起拳头回敬了对方,这一拳用了全力,都能听到骨头被撞击的声响,“你打我出什么气?”
何二欺身而上,两人载进墓园的绿化带里扭打成一团。
“况且我还帮了你忙,要不是我把你妈又迁了回来,你现在跪的指不定是哪个人呢。”袁彦到底不是何二的对手,渐渐落了下风,可他却还在笑。
何二一愣,手上动作停了,半晌才找回语言:“你们一家都是变态!神经病!”
袁彦攥着他的衣摆,把人往自己这儿拉:“是啊,神经病,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何二也没了力气,过了会儿才让自己开口不那么戾气冲冲:“那下面,真的还是我妈吗?”
“是不是要感谢我?”袁彦笑道,“今年袁行生倒了,我才有机会做这份善事。”
何二忍不住冷笑:“这是善事?”
“不是吗?”袁彦反问。
何二懒得搭理他,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悲喜不相通,所想要的也不相同,搅合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迁墓这事确实是袁行生的错,何苦殃及池鱼。
一时间,方才那场暴动的撕打仿佛都随着徐徐落下的冬雨一齐冲散走了。两人滚了一身泥和伤坐在墓园的绿化带旁,都累得没有动作。所幸这个点没什么人,否则袁彦恨不得挖掉每一个见过他不堪一面的人的眼睛。
“我对你真不错吧。”一阵风吹过,袁彦用脚踢了踢何二,“你摆什么架子。”
“滚。”何二用手拂了一下,“祈祷你爸赶紧好起来吧,等他能活蹦乱跳了,今天这事我必定要找他出这口气。”
“好?”袁彦冷笑,“我会让他好起来吗?”
何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再问,只站起来,收拾一番要走。
袁彦坐在那儿没动:“何肖肖,扶我一把。”
何二没动,用背影对着他:“纠缠不休就没意思了。”
“真这么怕当变态啊?”袁彦嘲笑,“玩玩而已,又不要你立马就变成同性恋。”
“当变态不可怕,”何二背对着风,声音有些听不清,但还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袁彦耳朵里,“但为了个神经病当变态就不值得了。”
何二先走了,墓园的灯齐齐亮了,他走在灯下,身影被光照出朦胧的轮廓。袁彦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再没出声。
第42章
提着一口气冒雨回到家,临开门了手却一顿,钥匙捅进锁孔里半晌没使出力气转开。依依还在里面,Sam下落不明。如果今天他好声好气一点,兴许就从袁彦口里套出了Sam的现状。可为了自己那点儿反抗心理,他没为依依着想。
心下有愧,倒有些不敢见人。
然而才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小女孩声音稚嫩又甜软:“爸爸,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礼物啊。”
何二脚步一顿。依依尚未发现他回来了,还在兴高采烈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叔叔,是爸爸。”她发现何二时立马跳下了沙发,像只小鹿般冲进了何二怀里,把自己的手表塞过去,“你快听,是爸爸。”
何二有些怔然,过了几秒才接过来,电话那边确是Sam的声音。
“你还好吧?”何二犹豫地问。
Sam的声音不复跟依依聊天时的中气十足,虚软下来:“依依还在旁边吗?”
何二懂了,看了依依一眼,对方正仰着头回看她,嘴边还挂着笑。
“嗯,那先不聊了。”何二把手表递给依依,“跟你爸爸再说两句,我去做饭。”
依依没发觉不对劲,捧着手表又手舞足蹈地倒回沙发里。
等到了晚上何二才联系上Sam,对方开门见山:“要多谢袁总了,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一定能回来。”
“你回来了?”何二问,“现在在哪?”
Sam罕见的沉默了。
何二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染了病,挺难缠的。”Sam苦笑一声,“暂时好不了。”
什么病如此难缠,令Sam这个女儿奴都不敢跟依依见一面,何二直觉没这么简单:“那我去看你,不方便带着依依吗?”
Sam却道:“也不方便见你,对不起。”
“你女儿不能总放我这儿吧?”何二无奈,这摊子事一直由自己担着也不是办法啊。
Sam在电话那边沉默许久,才说:“我等会把地址发给你,但你自己来就好,别带依依。”
Sam竟然在戒毒所。
何二无比熟悉这个地方,他从警校毕业后碌碌无为,在这里面工作过两年。凭着以前的人脉,再进来不难,。而仅仅几个月不见,Sam便瘦到脱相了,整个人杵在那儿,像一个晾衣杆。何二差点没认出来,不禁心头一紧:“你……”
Sam摊手苦笑:“我也没办法。”
这结局比何二预想的还要糟糕,他一时有些气闷:“不是你自己主动沾的吧?”
Sam摇头否认:“不是。”
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无用。何二了解这玩意有多毁人,几乎是没救的。各人命不同,他能做的只有再帮他照顾一阵子依依了。
“这次还要袁总,我知道都是你在帮忙。”Sam两手交握在一起,“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何二摆摆手,浅灰色的云层渐渐布满了天空,似乎又有一场雨即将落下来。一两只麻雀从低矮的房顶扑棱翅膀飞过,轨迹划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