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躲得起(30)
张乔抬头看他,表情复杂,似乎在为难该怎么回答他。
吴言看他纠结,忍不住唠叨:“白月光是没错啦,人都有啊,你有我也有,你知道的啊,我暗恋李樱子好多年的!你对朱欢有遗憾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不能成为现在你追求幸福的阻碍,你说是不是?”
张乔皱着眉头,转着眼珠,看起来又不像是为难,倒像是有些困惑。
吴言看不懂,懒得再往下说,大手一挥:“喝粥喝粥!”
张乔慢悠悠地开口:“明天我拍张我同事的高清照发给你吧!”
话题转得太快,吴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眼看了他半晌,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哪儿跟哪儿啊!”吴言懒得再理他,跟陷入爱情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张乔喝了几口粥,又拿起手机看,郝凡果然按照约定发来了他喝粥的照片,没有露脸,只有他手拿着勺子悬在粥面,粥里可见完整的虾,看着还挺诱人的。
“想吃。”他回了两字。等他吃完,郝凡才回说:“如果你想吃,改天可以来吃。这家潮汕粥店还挺有名的,很多在上海的广东人都过来吃。”
张乔等得就是这句话:“好啊。”改天他是一定会去的,不,准确来说,他晚上就想去。
吴言看着他沉迷其中的模样,也懒得再说他什么了。有些事情,或许不提会更好,慢慢就忘了。
郝凡吃完粥,跑到小区理发店修剪过长的头发。他点名要总监服务,以前他都是随便。
中年总监问他要剪什么样的。
镜中的郝凡摘下眼镜,打湿的头发全被梳到了脑后。他抓着膝盖说:“好看的。”
总监盯着他好看的眉眼,笑了:“您长得这么好,怎么都好看!”说完揉乱了他的头发,摸着他的后脑勺说:“头发多,脑袋圆,什么发型都好看!”
郝凡被他说红了脸,不好意思再看镜中的自己。总监开始摆弄他的头发,熟络地跟他聊天:“不过您真的好瘦啊,您肯定是那种吃不胖的体质!”
这是郝凡常来的店,虽然总监从没给他剪过头发,但也见过他很多次了。郝凡抓紧裤腿,小声道:“也不是,我以前很胖。”
总监吃惊道:“看不出来啊!”
郝凡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生病吃药胖的。”
总监自然地接话:“对的,很多药里都有激素,您那病应该还挺严重的吧!”
郝凡捏着腿:“也不是很严重。”
黎医生给他分析过,他那病的源头是为了逃避。因为朱颜总是把他当物品一样的展示,比他当众表演。小时候对着亲朋好友表演双手魔方,长大后对着观众演别人。朱颜觉得他是天才,就该有天才的姿态和舞台,不然就是浪费资源。
没有谁规定过,天才就必须该活成怎么样。如果可以,他只想做个普通人,右手吃饭右手写字,脑子里不会出现多余的画面,耳边不会听到多余的声音。他想跟其他人一样,有背不了的唐诗,不会做的数学题,学不会的钢琴……哪怕因此挨揍都没关系。
连郝美丽都不能完全理解他,太过旺盛的感受力和观察力,带来的是敏感和小心翼翼。要做天才是有代价的,特殊能力获得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
就像现在,郝凡依旧没办法坦然地暴露自己,哪怕是面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哪怕他已经拼尽全力。
咔嚓的剪刀声中,总监随口念叨着:“反正这病吧,好了就没事了。人嘛,总要生点病,太顺遂也不好。不是有个话怎么说来着,因病得福,哈哈哈您说是吧?”
郝凡打量镜中的总监,他留着朴实的平头,打着发油,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刺青没有洗干净的手臂。他长着一副和善的脸,嘴角不笑也挂着笑意。想必曾经也经历过人生的起起伏伏,才会有如此豁达的心境。
郝凡应着:“是的。”
总监咧嘴笑了,手上动作没停:“你这剪头发是为了约会吧?”
郝凡想到张乔,脸一红:“不是,是结婚。”
总监又惊讶道:“你要结婚了?”
郝凡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参加别人的婚礼!”说完他拿起一旁的热柠檬茶,一口吸了半杯。
总监停下剪刀,一边等他喝完,一边眯着眼睛打量他,完了笑道:“您肯定是跟女朋友一起去的吧,你们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啊?”
郝凡捧着柠檬茶,全身发热。明天他要和张乔一起参加他妈妈的婚礼了,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紧张激动得要爆炸了。
第38章
因为太紧张了,郝凡晚上吃不下任何东西,胃里隐隐作痛,他吃了好多药才压下去。偏偏张乔发来微信问他:“晚上吃的什么?”
他犹豫半天,最终还是诚实回答:“没吃。”他很清楚他的身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不想以后再因为这种事逃避。
黎医生一直说:“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张乔回得很快:“不舒服?”
郝凡想了想,说:“紧张。”
张乔发来一个笑脸。
半分钟后,郝凡手机响起,张乔直接打来了电话。郝凡捂着乱跳的胸口,小心地接通了。
张乔在电话里轻声笑着:“这是过去看看,你不用紧张。”
郝凡呆呆地应“嗯”,他也不想紧张啊,可就是控制不住。
哪怕一个简单的“嗯”,张乔也听出了郝凡的僵硬,他是真的很紧张。他随意地笑着:“那个米汁儿真不错,我买了一箱。”
“诶?”郝凡没反应过来。
“我喝了好几种,大部分都是孝感的。不过确实韩国的做得更好喝,口感清爽不粘稠。”
张乔说这些时,已经打开了一瓶,咕隆咕隆地喝了好几口。郝凡听得到他喝东西的动静,这让他放松很多。
“你喜欢就好。”
“你怎么知道这种饮料的?并不常见啊!”
“我妈是孝感人。”
“哦,原来如此。”
电话里的张乔拖长了音调,带着一股不经意的亲切感。
此时的张乔和大学时很不一样,郝凡心中荡起涟漪。他举着手机,走到角落书柜,从最底层翻出一份大相册。相册太沉,他单手没拿稳,落在地上发出巨响。
张乔也听到了,忙问:“怎么了?”
“书,书掉了。”郝凡慌慌张张地解释。
张乔轻笑:“你一边和我打电话,一边在看书啊。”
“嗯。”郝凡拾起相册,坐到沙发上,将相册摊开在膝盖上,慢慢地翻开外壳。
“什么书?”
“旧书。”
张乔笑:“没有名字?”
郝凡看到第一页上的合照,张乔站在最中间,抱着奖杯,笑得郁郁寡欢。他站在最角落,歪头看着他,有痴迷,也有难过。
“嗯,没有名字。”
“讲什么的?”
“一些过去的老故事。”
郝凡直接翻到了中间,那里面有一张他和张乔的合照,唯一一张合照,是吴言抓拍的。他在玩魔方,张乔在看他。为了拿到这张照片的原片,他黑进了吴言的电脑,不止拿到了原片,还做了让吴言差点无法毕业的事。
看着好像是一时冲动,但冲动的背后,是无法狡辩的恶意。嫉妒与报复,让人变成了恶魔。郝凡胃里又有点难受了。
他抚摸着照片里胖青年看着人畜无害的脸,沉重地叹息。
张乔关切地问:“怎么了?”
“老故事里的人太坏了。”郝凡说,“放纵自己对别人做了不好的事。”
张乔说:“没有人是完人。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
郝凡摸着照片里张乔的侧脸,手指顺着他的轮廓圈画。
“我知道。”
“那你为何难过,不过是一本书?”张乔听出了郝凡的低落,他的紧张已经没了。
郝凡握紧手机:“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
他就知道,张乔会追问。
“不开心的往事。”
“既然不开心,那就别想了,都过去了。”张乔放慢了语调,压低了声音,再明显不过的安慰。
郝凡又翻到第一页,摸着最中间笑得不开心的张乔说:“我好像还欠你一个相框。”
“嗯?”
郝凡急忙解释:“就是那个,上次搬书摔坏的那个。”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
郝凡停顿:“……”
张乔笑了:“是不是后悔提醒我了?”
郝凡翻到第二页,和吴言勾肩搭背的张乔笑得还是开心的。他跟着笑了:“嗯,有点。”
“那可不能放过你了,上次说的,得赔我一个特贵的。”
“好。”
“明天婚礼结束后,我们去宜家?”
“宜家的又不贵。”
“那哪里的贵?”
“我不知道……”
紧张什么时候消失的,郝凡不知道,他只知道胃不疼了。和张乔结束通话后,他甚至还有点饿。他跑到楼下,要了一碗粥,老板多给他舀了虾和鲍鱼。
“你最近好像胖了点,更帅了哦!”老板娘给他端粥时,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冒出一句。
郝凡摸摸自己的脸,他感觉变化不大。不过回屋后,他找出许久不用的体重秤称了下,确实长了七八斤。
桌上手机震动了一声,他急忙跳下称去拿手机,不是张乔,是黎医生。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发来微信问问他:“最近有做什么吗,和那个张乔有什么进展吗?”
郝凡如实报告:“明天我要去参加张乔妈妈的婚礼,和张乔一起。”
黎医生回:“真不错,再接再厉。”
黎医生是个好医生,他真切地关心他。郝凡有点内疚,今晚的他好像很容易内疚:“黎医生,其实以前我很多时候没有跟你说实话。”
“嗯,哪方面的?”
“过去的,我做过的一些事。”
黎医生反问:“那重要吗?”
郝凡被他问住了,以前的几个医生都要死命的帮郝凡挖掘过去。黎医生也让他说过去,不过很少追着问细节。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再伤心难过也没办法改变了。你能改变的,只有现在,不是吗?”黎医生说。
不知为何,郝凡突然想到了夏青,他绝对是那种只活在当下的人,想要什么便去要。
“最近能好好吃饭了?”黎医生见他不说话,只好问他。
“嗯。”
黎医生开心地笑了:“你看,蝴蝶只是扇动了下翅膀,便改变了很多。”
这一次,是张乔先扇动翅膀的,郝凡心里很明白。
“我会努力的。”郝凡跟黎医生保证。
“加油咯。”黎医生哈哈笑着。
这一晚,郝凡睡得前所未有的好,梦里鸟语花香,琴瑟和鸣,张乔牵着他,在天地间畅游。两人的背上都有五彩的大翅膀。
门铃响起时,张乔正牵着他飞过一片高山,要到对面采撷云彩。门铃一响,张乔碎成了泡沫,他从山顶跌下,活生生吓醒了。
郝凡在床头迷惘又留恋地坐了会儿,才批了条毯子去开门。门口站着梦里的人,没有大翅膀,只有修身的深灰色厚呢外套,腰间束着腰带,宽肩窄腰,玉树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