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躲得起(26)
郝凡说着说着,联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遭遇,语气竟有些伤感。张乔听出来了,斜眼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多话。这意外的收获扫去他心头的遗憾,他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自我感伤,想要安慰他,却又舍不得打断他,只好继续面无表情。
郝凡观察着他的脸色说了一通,发现他反应不大,为了证明自己,特意举例说:“刚刚那个女生说的台词是《请回答1988》里的,电台主持李文世说的,说完了之后那个——”
“诶,张乔——”
迎面出现的吴言打断了郝凡的话,他激动地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串糖葫芦。
张乔发现郝凡停下脚步,放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
“怎么了?”他话音未落,吴言已经跑近了,看到他身旁包的只剩一双眼睛的郝凡问:“这谁啊?”
张乔刚要回答,郝凡突然捂着嘴转身就跑。张乔跟着追了一段,可是郝凡专挑人多的地方跑,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人流里。
不明所以的吴言举着糖葫芦跟着追过来,看到一脸沮丧和担忧的张乔,茫然地问道:“怎么回事啊?!”
张乔拿出手机打电话,没人接。他找出郝凡的微信,打了一串字后又删掉了重打。
“你还好吗?”
郝凡跑进了附近的商场,找到了洗手间,趴在洗手台前才发现,他不想吐,只是胃里难受。他对着镜子扯下围巾,露出整张脸,脸颊微微泛红,眼底残存着一丝惊慌,但更多的是自嘲。
他忘了自己用围巾挡脸了,也忘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朱欢了。张乔都没认出他,更何况吴言?说到底,还是他心中有鬼。当年如果不是他,吴言也是要出国的,和张乔一起。
第32章
短短几十米路,吴言已经问了第三遍了:“那人谁啊,为什么突然跑掉啊?”
张乔沉默不言,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机。
两人走到了刚刚吴言买糖葫芦的铺子,隔壁是一家手工糖果店。吴言拦下埋头往前走的张乔,舞着糖葫芦说“等一下”,冲进了糖果店。
张乔看着他从围观做糖的人堆里揪出了圆圆的蒋树,他怀里抱着两大袋五颜六色的糖果。吴言想要抢,被蒋树躲过。两人推推嚷嚷地出来。
吴言说:“吃那么多糖,胖死你得了!”
蒋树抱紧了糖果,小声嘟囔:“死的是我,又不是你!”
吴言被堵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拿糖葫芦戳他。蒋树盯着他手上的糖葫芦,笑呵呵地问他:“这个好吃吗,给我来一颗!”
吴言幼稚地将剩下的糖葫芦都舔过一遍,递给蒋树。蒋树嫌弃地骂他:“恶心!”
张乔看着两人吵吵闹闹,又拿出手机,郝凡回微信了:“我没事,胃突然有点不舒服。”
张乔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回复。
郝凡又发了一条微信:“我以前得过厌食症,肠胃一直不好,今天吃得好像有点多。突然跑开,真的很不好意思。”
郝凡的坦诚来得太突然,张乔一时反应不过来,盯着他的回复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后,喜悦和担忧同时涌来。他嫌微信太慢,直接拨通了郝凡的电话:“你吐了?你还好吗?你在哪里?要不要去医院?”
郝凡不知道是被他问懵了,还是身体不舒服,久久不言。张乔急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郝凡终于出声:“我准备坐地铁回家了。”完了怕他不信,还特意让他听到了地铁站里独有的广播声。
“没骗你。”郝凡说。
张乔松了口气,抬头发现啃着糖葫芦的吴言和嚼着糖果的蒋树正看着他,吴言表情暧昧。
“你刚刚突然跑走真的挺吓人的!”张乔说着走到人少的路边,避开两人。
郝凡不吭声,地铁工作人员的说话声在手机里响起:“包检一下。”
隔了一会儿,张乔听到郝凡说:“我知道,我也怕吓到你们。”
张乔想起之前隔着门听到的郝凡呕吐声,听起来很难过,也不再顾及了,直接问:“吐了?严重吗?”
郝凡说:“想吐来着,最后又没吐。”完了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没吐。”
张乔稍微放心了:“那下次少吃点。”
“嗯。”
“回家早点休息。”
“嗯。”
“记得吃药。”
“嗯。”
“周天我去接你。”
“嗯。”
“那就这样。”
张乔没挂电话,郝凡也没挂。
“再见。”两人同时说完,又同时笑了。张乔很久没有如此心情舒畅过了,郝凡一样。
张乔说:“我不看韩剧,也不看美剧英剧。”
郝凡说:“那你怎么——”
“还有网络啊,段子啊。”
郝凡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是。”
地铁广播在报站:“淮海中路站到了——”张乔听得清楚:“你上车吧。”
“好。”
“明天见。”
“明天见。”
张乔挂了电话,回头发现吴言和蒋树就在身后站着,他的糖葫芦到了蒋树手上,蒋树的糖果到了他怀里。
吴言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不停啧嘴,张乔懒得理他。
“我的乔啊,你完了,你看你这一脸春色!”吴言掏了一把糖果塞给他,张乔接过,发现都是七色的动物彩虹糖。他剥了一颗放到嘴里,齁甜。
吴言挤在他身边,八卦嘴脸:“刚刚那哥们儿怎么回事?”
张乔瞥他一眼,还是不说。吴言气哼哼地抢回他手里的糖:“小气鬼!”
不明所以的蒋树茫然地看着两人,啃着糖葫芦。
张乔说:“周日我妈的婚礼不用你陪我去了!”
吴言接话很快:“求之不得。”说完了又反应过来:“你不去了?”
“去啊!”张乔眼中带笑。
吴言立马明白了,点着他的肩膀骂他:“见色忘友!”
张乔笑而不语。
蒋树看着春风满面的张乔,也搞明白了,他这个帅学长在谈恋爱呢,刚打电话的是他对象吧,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一定很优秀,蒋树竟有点羡慕,既羡慕张乔也羡慕被他在乎的人。
吴言揽住蒋树肩膀,推着他往另一边走,嘴里嚷嚷着:“我们走,不跟这种见色忘友的人一起!”
蒋树回头跟张乔说再见,张乔笑着看两人走远。不知不觉,雪变大了,夜色里的雪花有种奇异的感觉。张乔看到年轻的情侣在路边相拥接吻,惆怅地笑着经过。
郝凡坐了一站地铁,又下来了,打车去南京东路,在各大商场的男装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有挑到合身的西服。他站在静安寺公园边上,沮丧地看着一对情侣在路边冒雪表演,男的吹萨克斯,女的唱歌,两人深情相望,一首《甜蜜蜜》被唱得特别暧昧旖旎。
围观的人里,有情侣被感染了,拥抱接吻,一切来得那么自然。郝凡手机震动,张乔给他发微信了,是图片。他点开,是一对在街头接吻的情侣,雪花朦胧了两人的身影。
郝凡心中暖流涌动,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机对准唱歌的情侣拍了一段他们的小视频发给张乔,完了觉得不好意思不敢看张乔的回复,把手机塞进包里,准备去附近的定制西服店看看。
在定制西服店里,郝凡终于找到了一套他穿着合身的西服,还是现成的,是店家用来拍广告用的,模特穿过一次就没用了,一直挂在店里做展示。
郝凡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店家给了七折优惠,说是那身西服除了当初的模特,没有人能穿。
付完钱后,郝凡才有勇气顺便点开张乔的微信看了一眼。正在准备发票的店主看到本来开心不已的买家突然脸色大变,看起来很惊慌,紧张地问道:“刷错钱了?”
郝凡哭丧着脸摇头,将张乔的回复又看了一遍:“你怎么跑去静安寺了?你不是回家了吗?”他脑子短路,居然忘了这一茬,冒冒失失地就给对方发了视频。
郝凡思来想去,最后拍了定制店的照片给他:“我来看看西服,参加婚礼不能随便。”
张乔问:“那你买到了吗?”
“买到了。”
“有照片?”
郝凡拍了包装好的西服发给张乔。
“怎么没有你穿在身上的?”
店主开好发票,递给郝凡,发现他不知为何又突然面红耳赤,慌慌张张地说了声谢谢,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退了回来,拎走西服。
外面雪势加大,卷着雪花的冷风直往人脸上扑,也没带走郝凡脸上半分热意。
张乔又发来微信:“回家了拍张照片!”
郝凡明知故问:“什么照片?”
张乔反问:“你说呢?”
郝凡叫了出租回家,开灯之后拍了一张家里的照片发给张乔:“到家了。”
张乔看着郝凡发来的家里照片,无奈地翻白眼,他回:“晚安。”又补了句:“很期待周末。”
房间里的暖气很热,窗外飘着雪,阳台上已经盖上薄薄一层雪。音响里迷幻的男声唱着:
“Nothing's gonna hurt you baby
As long as you're with me you'll be just fine
Nothing's gonna hurt you baby
Nothing's gonna take you from my side”
那是郝凡手机里的歌,一个叫Cigarettes After Sex美国乐队。曲风暧昧伤感,很适合这样的雪夜听。
张乔拿过郝凡的手机,再次打开他的相册,找到隐藏相册,里面有几张他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他放在办公室的那张集体合照,只不过单独截取了他,哪怕像素模糊,也能看出抱着奖杯的他一点都不快乐。
其他几张,也都是他大学时的模样,看起来也像是从什么照片上截取出来的,表情冷漠,眼底无光。那会儿,隐藏早就成了他的本能。吴言常说他死气沉沉。现在,他没有必要隐藏了,也不用再逃避了。他也能活得鲜活点了。
老房子里灯光昏黄,暖气渐渐起了作用,屋里有了热气,玻璃上起了雾,看不到外面已经变白的树和屋顶。唱片机里Cigarettes After Sex在唱:
“Watching the video where you're lying
In your red lingerie ten times nightly
You know I think your skin's the perfect color
But it's always your eyes that pull me under
It's so sweet knowing that you love me
Though we don't need to say it to each other sweet
Knowing that I love you
And running my fingers through your hair
It's so sweet……”
淋浴头里洒下来的热水很烫,水声挡不住歌声。郝凡知道,张乔也在听相同的,这让他身体发烫,体内蛰伏许久的晴(cuo bie zi)欲渐渐淹没了他。
第33章
上海的雪下不尽兴,半夜就停了。隔天街道上已经寻不到任何雪的痕迹,只有空气里的凉意提醒着大家,昨日雪曾来过。
郝凡顶着俩黑眼圈上班,在楼下刷卡时撞到孟玉成,他剪了头发居然还抹了发油,复古的军装外套看着很眼熟。郝凡盯着他多看了好几眼,孟玉成不自然地反问他:“怎么,很奇怪吗?”
郝凡冲他笑:“挺好的。”
孟玉成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抢在他前面进了电梯,故意往后站,似乎很怕面对他。郝凡偷瞟着他,不知为何竟有点高兴,为他也是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