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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31)

作者:万川之月 时间:2018-09-02 08:44 标签:强强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陶之简直被这成年人的观念吓坏了,又是好一阵无言以对。他以前只觉得陶然的气度里有一种特别的洒脱,仿佛什么都不挂心,这会儿机缘巧合,话都跟他说开了,他才恍然发觉这都是哪儿来的。
  他很想反驳点什么,却隐隐觉得陶然说的都是实话,是他在世上行走这些年,实实在在的体会。
  陶之愣在那儿想了好久,陶然一边等他,一边拿起运动手表,看它有没有自动调到新的时区。整点到了,手表嗡的一声震动报时,陶之好像被唤醒一样,眼神总算又灵动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一个人开始之后,能一直不失望,也一直不走呢?”
  陶然把目光从表盘上挪到他脸上,里面似有一丝奇异的怜悯:“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是基于美好的想象才开始一段关系。至于你说的一直不走……如果你和对方心里都不算太委屈的话,那就非常幸运了。”
  这场关于如何追求心上人的请教,完全变成了兄弟间的恋爱观大讨论。看陶吱吱同学的脸色那么难看,一会儿还要一起下楼吃饭,陶然可不想背这个一回来就欺负弟弟的锅,赶紧的开始转移矛盾。
  “你问了我这么多,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看来你也是那种,想要什么就自己去要的人,那是个什么思路,我也很好奇啊。”
  他以为陶之由此想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会笑一笑,甚至会眉飞色舞地说点什么。没想到对方认真得很,思考的时候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这么一看,他十足已经是个英气逼人的年轻男人了。
  “我没想那么多,真的,只是喜欢一个人本身就很难得,我想我不会有太多次这样的机会。如果我有能力让另一个人快乐,哪怕只是一段时间,哪怕最后我或者她决定离开,我也愿意做那个勇敢的人。失败,总比错过要好得多。”
  “……”
  最近真是邪了门儿了,大老远的飞到这儿来,居然又听了一遍同出一辙的逻辑。陶然神色纠结地盯了他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你听上去跟那位almost先生真是太像了。”
  伴着逐渐飘起来的肉香和油香,李女士叫他们去吃饭的声音已经传到楼上来了。陶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出房间。这时沙发里的陶之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拉住他,变脸一般兴高采烈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这样去追她,她一定会答应我?”
  陶然根本已经懒得理他了。
  

   
第35章 长河2
  团聚的日子总是有限,年快过完,陶然也差不多要启程回去了。
  带着一个箱子来,回去就变成了两个,老母亲兴高采烈地给他装了一箱她觉得新西兰比国内便宜多了的东西,还有她平时一时兴起给儿子买的衣服和鞋。陶然很想说我用不了这么多,我明年还会回来的,不如到时候再买日期新鲜的,但陶先生及时地跟他对视了一眼,他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陶之的新车装不下两个29寸的箱子,只能用家里的车。母子俩又为了这下停车费谁付争了起来,做娘的说谁开车谁付,做娃的说谁的车谁付,家里一时间全都是这两个人呱唧呱唧的声音。
  “吱吱的生活费,你们真的不给了?”
  陶先生诡秘地一笑:“你妈是真不给了,我经常给他塞点。饿死是不至于,但老没钱买酒泡妞,他小孩子觉得没面子,也不好。”
  “他自己有来源吗?”
  陶先生熟练地在流理台上做了杯焦糖拿铁,递给陶然:“他有奖学金,还在帮人写代码。这不用我们操心,你上大学的时候,不也自己找到活路了。”
  早就习惯了爸妈这种甩手不管,教你做人的做派,陶然不再继续陶之的话题,低头想喝口咖啡,突然发现亲爹给他弄的拉花居然是个心形。
  果然,他还没把第一口咽下去,陶先生就开始说重点了。
  “我听说,你又找了个同事?”
  顾不上骂陶吱吱叛徒,陶然打起精神,先要应付眼下:“还没开始。”
  “你在犹豫什么,不想再公私不分了?”
  “这倒不是,同事不同事的,我无所谓。”这可不是逗吱吱,怎么想就能怎么说,陶然拢着马克杯,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这次跟之前,会有什么区别?能有什么区别?要是都一样,何必开始呢。”
  血脉相承,陶亲爹下手跟陶然是一个路数的,只是更狠:“呵呵,你心里清楚肯定不一样,不然你早就开始了。”
  没错,无所谓的关系意味着可以轻易开始,果断结束。这举棋不定的,才是真上了心了。
  陶然无言以对,静了半晌,只好叹气:“爸,这个话题跟你谈,有点诡异啊。”
  “别打岔,你妈非要叫我来关心关心你……”陶先生的老脸撑了这老半天,险些挂不住:“你妈的意思,是让我来跟你说个事儿,可能以前你都不知道。”
  陶然用注视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年轻的时候,根本不喜欢孩子。平时每次在街上碰见熊孩子,你妈都要特意提一遍,我们一定要坚持丁克。后来你外公生病了,医生说最多也就一两年,老头非说想看见外孙,我心软了,就跟你妈商量要不要生一个。后来有了你……”
  陶然看着他笑:“有了我,还是不喜欢吧?什么自己有了心态就会变,我根本就不信。”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精神和身体都仿佛定格在四十岁,一辈子年轻态的老男人,忽然沉甸甸地冲他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说:“后来我们,居然比我们以为的……更爱你。”
  意识到他真正想说什么,陶然立刻陷入了沉默。
  “我也不想劝你什么,只是想提醒你,千万别太自以为是。你才多大的人,别说你了,就是我现在想想我五十岁的时候,还觉得很多事情做得不太妥当。你又凭什么用自己有限的过去,去臆测以后更长的路?”
  陶然还是不说话。事实上,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每个男人心里都对父亲有特别的情感。陶然从小被散养,父母的陪伴不多,但父亲对他是真的用心,他心里也明白得很。小时候,总觉得父亲在精神层面上,是云山雾绕的一座高峰。后来自己也大了,俗世纷扰不再由父母挡着,他开始逐渐理解父亲。这几年他很能够照顾好自己了,父亲很少跟他深谈,他以为他的目光已经挪到陶之身上去了,没想到……
  人在时光里,是多么渺小的一粒微尘。际遇这样无常,走到人生中途,两边都望不到头的迷惘,居然发酵成了一种可笑的执拗。
  而这执拗本身,也不过来自之前这些年浅薄的经历。
  响鼓不用重锤,陶亲爹看他不做声,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教育成功了。他开了柜门,给陶然装出一小盘提子曲奇,放在他面前,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陶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于是陶先生就走开去调停妻子和小儿子的日常斗嘴了,三个人在客厅里半真半假地笑着、闹着,谁也没有再过来拉陶然进这个战局。
  夏日金灿灿的阳光里,陶然就坐在桌边,一个人安静地望着松鼠造访花园,好奇地扒拉地上一大片乱糟糟的植物。母亲爱花草却没恒心照料,父亲非要种些寻常蔬菜,园子看着惨不忍睹,却奇异地生机勃然,绿意幽深。
  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许并不是虚言。
  年前关机的时候没接到的那个电话,莫名地萦绕在常铮心头,闷了这五六天,几乎成了一块心病。
  邮件、公司内部系统、短信、聊天软件,陶然能给他留言的办法太多了,他一一查过,一无所获。这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等上班了再说也不迟,要么就是上次深夜电话那类……突如其来的倾诉需求。那个时刻过了,也就不必再提。
  一想到自己也许错过了什么,常铮就觉得好一阵呼吸困难。
  一早回去的飞机,中午就到了,常铮等行李的时候就打了电话给陶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你呢?”
  “刚落地。我带了不少土产给你,还挺重的,我给你送过来?”
  陶然那边一直很安静,但不知为什么,常铮觉得他把手上的事都停了,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你先回去把行李放下吧。晚上你到我这儿来吃晚饭?”
  约会来得太容易,常铮感到十分疑惑。机场离他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赶回去洗了澡换身衣服,开箱子把给陶然的东西清点出来,差不多又该出门了。
  他要带的不算多,却实在有点杂,除了吃的还有用的。其中一个器型挺有新意的温酒器,他还特意配了两只小杯子,分别包起来又是一大堆包装,最后竟然抱了个满怀才搬得到车里。因为小心着不能撞也不能掉了,都弄好了坐到方向盘前面,常铮发觉自己的气息都开始乱了。
  他无比庆幸,上回去陶然家,感觉到他为了一厨房的菜有点尴尬的时候,及时挽救了一下。因为此刻坐在车里,迟迟没有按启动键的他,终于也感到同样的犹豫。
  后备箱里的那些东西,可不仅仅是这次过年期间买的。细微之处最见人心,一会儿等陶然看到这些,他也会一定会感受到许多不言自明的心意。
  一颗真心就像一个无辜的婴儿,捧到别人面前,被抱起还是掐死就真的悉听尊便了。
  这奇怪的世道,逐渐让人觉得不在乎才是最好的姿态。凡事都要论输赢,还要论赢得毫不费力,可世事哪儿有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常铮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那个装着香槟的木匣子。出来的时候神使鬼差带上了它,事到如今,总要敢赌一赌吧。
  两人合作久了,眼光容易落在一处。陶然见到常铮,第一眼落在他脸上,第二眼果然就落在那瓶香槟上。
  他没说什么,常铮当然也不去提。进电梯上楼的时候,陶然走在前面抱了大半的东西,常铮好不容易从里面抢了一两件来自己拎着,另一只手握着香槟的瓶颈。
  酒液在瓶里撞出细碎延绵的声响,恰似他自己那颗晃晃悠悠的心。
  家门开了陶然先去墙上摸开关,外厅的日光灯只有一个长灯管,灯闪了一下就灭了。陶然又试了几次,只好回头说:“你当心点,先把酒靠墙放下吧,进来再说。”
  常铮一边照做,一边听着陶然往里走了几步,摸索着把纸箱子放在了另一头的角落里。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灯坏了就只剩外面廊灯的一点微光。陶然晦暗的背影仿佛顿在了弯腰的动作上,时间失了灵,常铮望着他,突然管不住,也不想管住自己了。
  门被风带上,嘭的一声惊破一室缱绻,屋里成了一片漆黑。
  “走慢一点,注意脚下,早知道里面我就留一盏灯……”
  常铮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陶然的话音戛然而止。
  心跳一瞬间到了鼓膜,血液奔流的声音轰然作响,常铮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一点都不后悔。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没有挣扎。
  本能地,常铮收紧了揽在他腰上的手臂,一个吻自然而然地缠到了他的耳边。
  “陶然……”
  就着这交颈的亲密,常铮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却史无前例地嘴笨了起来:“我们……”
  陶然好像是轻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因为他回过身来吻住了常铮,这一切的记忆便从这一秒开始模糊了起来,无从追溯。
  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一起的时候,常铮才发觉,原来他也紧张得稳不住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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