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58)
肖邦拿起手机看短信,李崇放下手机,看脚边的排骨仔,后者离一个月前壮了一圈儿,肉呼呼的爪子挠着他的裤腿,傻头傻脑的向上看。暖暖的巴掌落到它头顶,排骨仔惬意的摇头晃脑,听到两腿儿的主人吠出一串他听不懂的音节。
唐欢一晚没睡踏实,半夜起来喝水,对着反光的厨房窗户,简直是顾影自怜,心绪难安——这个重逢的日子来的太早又来的太晚。
薛刚联系他是午后,两点来钟,唐欢偷偷摸摸的打开房门往外溜,肖建国和卓淑芬在午休,他即便失踪个把小时,怕也不会被发现——大不了事后再告诉他们,他同事突然有时间顺路把狗送了过来。
唐欢带着盒包装精致的花生糯米糖一摇一摆的穿过了小区的花园,到了停车场不一会儿,车就到了,薛刚打开车门,绕车头一周,再拉开右侧的后车门。
只有狗,没有人。
唐欢把那包糖给了薛刚,说谢谢他跑这一趟。薛刚犹豫了数秒,一声不吭的收了——那包糖本来他是想带给李崇的,C城他们家那个区,最出名的特产就是这种甜不沾牙的糖。
攥着皮绳,唐欢牵着糖醋排骨向薛刚道谢,习惯了李家交通工具的排骨仔,像头小蛮牛,犟头犟脑的,死活要追着汽车轮子跑走。唐欢拉扯不动,差点没被闹脾气的乳牙咬一口。从本心上来讲,他挺想骂他认贼作父,有奶是娘,可狗狗那么小,就被亲爹丢到旁人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已经算过了块三十个春夏秋冬!
守着不老实的糖醋排骨,坐在小区的中心花园里,唐欢几近绝望了——苏临分手了,狗送回来了,他还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继续勾搭李崇?
夹着排骨仔,唐欢上了楼,他给高珊打电话,人道两天后正好来京津地区,他若想好了,可以去签参赛承诺书。
当晚趁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逗狗时光,唐欢谈了他的想法,反正没事情做,不如去参加比赛,若能进入第二轮,GME会和他签约,合同五年期,会有专业的培训,月月发工资,只是公司在广州,不过他在北京反正没有房子了,南下无所谓。
卓淑芬还没表态,肖建国先说了意见,他觉得挺好,年轻人为梦想闯一闯,勇气可嘉值得鼓励,唐欢问他妈,卓淑芬拿不定主意说要想一想,这一想就坏了事——当着唐欢的面,肖邦没反对,可背着他,肖邦跟卓淑芬谈了担忧。娱乐圈竞争激烈,老人欺负新人,大牌挤压后辈,为了打击对手,啥手段都能使出来。
肖邦的意见卓淑芬很认同,唐欢才断了手,哪还经得折腾,自自然然的,她成了他的一杆枪——指哪打哪儿。只可惜养狗的疑似男友没亮相,否则得想办法连击突突。
肖邦这一枪并没把唐欢的念头打消,他想的清楚,决定暗度陈仓我行我素。
唐欢两天都没再吭声,肖邦自以为成果斐然,舒舒服服的带着小弟和家长去设宴做东。一行人去的挺早,在雅间里先叫了饮品、冷盘等候。
卓淑芬和肖建国翻看菜单,肖邦攥着热毛巾给唐欢擦手,闲聊几句,喝了点果汁,他搁置在桌上的手机作响,是姜琳的短消息。
他们到了,肖邦放开手巾操起手机看短讯。
唐欢单手撑桌,肖建国合上菜单起身,一家四口以肖邦为首,一齐往雕花的门口走,卓淑芬自言自语的向他念叨,来了来了快走快走,眉飞色舞,激动不已,仿佛她们迎的不是屈尊的贵客是倒是个下嫁的新妇。
姜琳出现在门口,依旧英姿飒爽,她半侧腰身,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崇。
第68章 酒宴
是李崇。
站在肖邦的身后,唐欢像发了一场大梦,脚是酥的腰是软的,眼是热的鼻子是酸的,梦里云烟雾绕,他一脚深一脚浅,如行在缥缈的山峰,而朝霞从云海边透出了太阳的本来热度,明晃晃,暖洋洋,像一圈迸发喷涌的璀璨夺目。
巧合,或你知是我?
是无心的恩惠,还是有心相救?
唐欢移开目光,回避了李崇的视线,若再盯着对方,他会自作多情的泪流,会满心痴念的大哭——那是真的还是假的,梦里的他,是不是只在臆想之中?
握住李崇的手,肖邦随着对方的手势挥动,直说幸会,若没有他,弟弟现在怕是交代在C城的拘留所了。
这就是你弟弟?
我弟弟,小唐。
肖邦抚过唐欢的后背,按着唐欢的肩膀作介绍,可手掌的力度下意识的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揽。这个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男人实在是英俊潇洒,极有气场,还是个背景显赫的真正的高富帅——对于一个喜欢男人的年轻男孩来说,太危险了!
肖邦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很想把小鸡仔掩在自己的翅膀下,可真正孵出蛋的母鸡却在偷偷戳儿子的后背。卓淑芬看着唐欢着急,他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不给人问好,不向人道谢——真是太没礼貌了!
万幸这恩公不介意,只是上下打量了自家没见过世面的儿子,又移开目光和极有眼色的继子继续聊天。
众星捧月般,一家老小拥着李崇入席。贵客在上座,一边是介绍人姜琳,一边是主持大局的肖邦,还好这次儿子有了礼数,等客人落座才慢吞吞的屁股着了椅子。
肖邦递过菜单请李姜二人加菜,李崇也不看那檀香木扇面的菜谱,只道出三个菜肴名,清蒸石斑、蓝莓蛋糕和糖醋排骨。
回视服务生,肖邦问她能不能做,请务必满足——他可不记得这家创意餐厅有糖醋排骨和蓝莓蛋糕这种普通的菜品。
瓜子脸大眼睛的美少女微笑着——请放心,她们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这里服务真是好啊,卓淑芬鼓足了勇气开腔,顺便拉了一把儿子的手,她让唐欢单独向姜琳、李崇先敬个酒。
姜琳提议以茶代酒,唐欢这胳膊是骨头折了的,酒精对愈合有负作用。卓淑芬还觉得一杯一口没关系,毕竟中国人的饭桌上喝酒才算恳切真诚,可肖邦已顺水推舟的起身斟满了茶,让开了位置。
骨瓷的小茶杯是要递到对方手里,才算是敬。唐欢单手握杯,起身弯腰低头呈送。卓淑芬着急死了,儿子单手不好掌握平衡,端个杯子摇摇晃晃泼泼洒洒的,可千万别弄到对方身上去了!谢恩不成讨人嫌多不好啊!
唐欢的心,若杯中的水,荡荡悠悠,汹涌满溢——自听到那三个菜名儿,他就忍不住浮想联翩。杯子送到李崇的手里,指尖相触,视线相对,没有交谈没有语言,却似互诉衷肠读眼底的暧昧千百篇。
肖邦说着漂亮话,姜琳卓淑芬肖建国微笑着围观,李唐两人一站一坐,对酌完那两杯茶也不过数秒之间。
七八秒,一弹指,四百刹那四百念,三十六万生灭,短暂却隽永如一千劫。
患得患失的等待,痛苦绝望的煎熬,提心吊胆的交易,长年累月的期待,仿佛都抵不过这相顾一刻的情意绵绵。
茶不醉人,人自醉。
唐欢默不作声的归了原位,从头到尾都像被浓烈的陈酒煎炸炒作过,酥软,滚烫,熟烂,而烹调他的人,正隔着肖邦,坐在旁边。
菜品陆续上桌,肖邦说着场面上的客气话,请贵客下筷。李崇微笑着和前者交谈。他不再看他,心有灵犀的,唐欢移开了目光,心中充满了偷情般的窃喜和快感。
唐欢的亢奋,被他假装的镇定淡定掩盖。卓淑芬毫不了解,她只见肖邦仨人相谈甚欢,而唐欢闷头吃菜,既不招呼人,也不参与聊天,实在是缺乏待客之道,还好肖邦见多识广会说话,不至于冷场,无话可谈。
卓淑芬给他儿子夹肉,肖邦也给弟弟添菜,当妈的放好公筷,正对上贵客投射过来的目光,突觉有抢食儿的嫌疑上不得台面。
他家欢欢好可怜,折了手,生活不便,念念叨叨的解释,卓淑芬红了眼圈,还伤着右手哪,万一落下病根儿以后可怎么办。
身为医务工作者,姜琳宽慰卓淑芬,手术成功无须担忧,只要疗养得当,多休息,少操劳,三五个月就能彻底复原。
你听听姜医生怎么说的,卓淑芬点头同意,又嘟囔着抱怨。她这孩子,受了伤就该在家里歇着养着,亏他这两天还想着去参加什么唱歌比赛。
含着根芦笋,唐欢拧巴着脖子定格了姿势,这是真正的原形毕露,苦楚多情的伪装后是他功利现实的心愿——仿佛是被人扒了皮,从头到脚是火烧火燎的针刺感!
唐欢不敢看李崇的脸,可李崇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唱歌比赛?
我家欢欢他刚巧离职,没事儿做,想上电视当明星,瞎折腾呢。她儿子之前是客户经理,管着三五人,唐家老娘偷偷捏儿子的膝盖,这太不像话了,她在谈唐欢——可当事人不接话茬,还低头盯着碗,羞涩又胆怯,太没礼貌了!
卓淑芬硬着头皮,代替他儿子和客人聊天,她不知道自己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儿子心惊胆颤如坐针毡。
那一掐的暗示唐欢懂,可他的沉默和惶恐,卓淑芬不懂,她不但没打住话头,还自来熟的和对方拉起了家常,她说他计划换工作,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肖邦介绍的工作没赶上趟,可惜了。
可惜,可怜。五分钟前的默契,五分钟后的难堪,六道轮回原来只一瞬间。他若还是盘鲜肉,便是打了激素添了瘦肉精,不天然——见多识广的李老板一定不会再喜欢。
一时间,唐欢忘却了初衷,忘记了李衡,只可惜他们间萌生的情愫——仿佛白玉微瑕、明珠蒙尘,仿佛名利贪欲辱没了纯真的情感。
可笑,可叹。从交易开始的关系,能有什么真情实感?利弊权衡,博弈对赌,只恨先露了底牌。
唐欢被他老娘揭了老底,要赢很难,一求李老板不撵他下赌桌,二求李老板的运气比他还要烂,三求李老板乱打瞎出牌。可桌子是人家的,规则是人家的,发牌洗牌都是人家的。
视死如归般,他转向李崇,后者表情温和,友善得赏心悦目——怪不得他老妈能滔滔不绝把他暴露个底朝天!
此处不通路,我就旁门凿出个道来。争取去广州,那是之前的打算,如今有了救命之恩,唐欢还不至于背信弃义般投奔GME,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他就是说着玩,没真想去比赛,唐欢终于如卓淑芬所愿的开了腔,GME在广州,太远了,不方便,还是老老实实在北京混吧。
这就对了嘛,卓淑芬高高兴兴的拍了拍他肩膀,按她的意思,回C城才是正经,北京房价多贵啊。房子卖了再买新的,可没当年那么容易了,还有限购的政策,难哪。真不如回C城经营个小商铺,多好啊。
唐欢的本意是向李崇表忠投名状,作一棵大树吊死的打算,可没想引得她老妈继续话唠,推波助澜
——原来坦白直接才是正道,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李崇笑了,他说想做歌手不难,若是唐欢有意,他倒可以让他试试。
瞪着李老板,唐欢瞠目结舌,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等了一年,盼了一年,佯装做戏,精分犯贱,患得患失,煞费苦心,还不如这一顿饭。
李崇微笑着看向姜琳,她定有肖邦的电话,他会让秘书联系肖邦,安排唐欢去SAMI的艺人培训班,若是可塑之才,满可以试试看。
机会是无限的可能,再接近于现实,也不是现实。所以李老板留有余地,话说的不满——不合适也没关系,他有个朋友搞并购拆分,其中的呼叫中心,三个月后正式运营,现在正急着招人,小唐若有意也可以投一份简历。
卓淑芬满脸红光的拽了唐欢的左臂,拉他起来鞠躬道谢,斟茶敬酒——走了霉运撞大运,李先生真是她家欢欢的贵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