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18)
李景被打懵了。
他胸口一沈,咯吱窝痛的几近撕裂,站不稳,退了两步,天旋地转,刚想呼口气,灌进来的全是水。他努力挣扎想要抓着什麽,只能抓到光滑的池壁,有人按着他的头,就是不让他浮起,稍微一露水,脸上就是重重的一拳。对方是铁了心要溺死他。
哥,保镖,警卫,李景想要喊,但一张嘴就是满口的水,直往他喉咙里去。
头上一松,算是有救了。李景手忙脚乱的浮了起来,摊倒在游泳池边。他耳朵嗡嗡直响,扭头一看。李崇正力图压制住唐欢,后者并不管李崇,像头暴怒的野兽,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想要撞过来,嘴里还喊着什麽。过了好一阵儿,李景才恢复了听觉,对方喊得是,杀了你。
李景这辈子哪狼狈如此,他甩了甩头上的水,抹了一把脸,爬起拉开架势就要过去抽人,唐欢见他过来,竟然更加兴奋,伸着脖子张嘴就来咬他。
杀我,你丫敢杀我,李景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抖了抖胳膊,对旁边目瞪口呆的莲道,把枪给我拿下来。
莲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却没挪步,直接去看李崇。
李崇拧着唐欢的肩膀冲莲吼,拿个屁,还不把sue叫下来。
此sue非彼苏,那个叫sue的妞儿是李景的新欢,女二号人选,美籍华人,留洋回来的小美儿。
sue扒拉着长发,娇嗔道,tony,你说让我多睡会儿的,话音未落,发现这场景不太对,她赶紧住了口,一双美目瞧着李家兄弟。
李崇对她招了招手说,你过来,去把护照找来给他看。
Sue胳膊伸的老长,曼妙的身子直往后缩,芊芊玉手指着上头照片和姓名。
李崇捏着唐欢的脖子道,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吗。
对不起。
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麽呢,这道理连漫画里豪门大少爷都明白,他岂不明白。於是唐欢蔫了,他觉得自己是猪,比他家的苏临还要二,集种马身萝莉心的李景他妈的就是一个精分,李景说什麽睡了搞了之前那表情如此古怪,分明就是要耍他,他怎麽就脑子一热扑上去揍人了呢,还指天发誓的说要弄死李三。这下好,不知道是谁弄死谁了。
他像只丧家的狗趴在地上,背上慢慢的渗出冷汗,后悔得连李景用语言羞辱苏临就不去计较了。
李崇摸着他的后颈,大麽指细细的摩挲着那里的皮肤,动作舒缓又轻柔,可唐欢贴着地,并不觉得轻松,那不像李崇的指头,倒像是一头狼,从背后趴在他肩膀上,用舌头舔他的脖子,温热温热的,只是獠牙未亮出,不知道什麽时候下口。
李崇在他头上笑,用另一只手他摸着他的头,他说,起来。
唐欢爬了起来,却很没种的又腿软了一软,他看到刚冲上楼的李景,去而复返。李景手上拎着一支长长的猎枪。
在这种场合下他本该跪地求饶,磕头到额头皮破,孬的鼻涕眼泪横飞,李景再用枪杆子把他抽成猪头,就算大难不死了。
可哪有这麽顺利的好事儿,李景阔步而来,哢嚓一声,拉枪上膛,抬手就要开枪。
鬼使神差,唐欢既没立刻下跪又没撒腿就跑,他下意识就往李崇身后躲,伸手去就拉对方的胳膊,揪住李崇的衣袖就不放。
李景伸手就去扯他,唐欢拖着李崇就闪。李景一把抓空,又举枪瞄他,唐欢就缩在李崇身后,李景看了他好一会儿,脸上有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最后他垂下枪口道,哥。
唐欢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趴到李崇背上去了,他正把李老板当肉盾用。被当防弹衣的李崇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他,看的唐欢禁不住牙齿打颤。李崇望了一眼泳池说,小唐,下水去。
二话不说,唐欢跳了下去,踩着水,他扒拉着池沿,仰头看李崇,后者看着李景道,小景,你给他几分锺。
李景扛着猎枪瞧他老哥,然后咧开嘴笑,用疑问的口气说,五分锺,六分锺。
李崇淡淡道,七分锺。
李景点了点头,用猎枪指着唐欢的脑袋,又指了指水底道,七分锺。
唐欢缓缓地往水里下沈,水面漫过嘴唇,漫过鼻尖。李崇定定的看他,看他一点点下沈,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砖,一方土,浸入水底。
唐欢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潜了下去。
第23章 李家兄弟【下】
他潜了下去。
李景那个动作的意思,唐欢明白,你敢冒头,老子就打爆你的头。他更明白李崇的意思,七分锺后你出水,我弟这事儿就算了了,既往不咎。
唐欢依稀觉得李崇对他还算可以,他救过他一次,在帮他第二次呢,可是七分锺,自己最长的憋气记录是三分锺,他们当他是海豚还是河马。唐欢突然想笑,又突然想哭,他对自己说我要超长发挥,我一定要坚持住。他在水下把自己抱成了一个团,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紧紧的,像羊水里的胎儿。
他低头看手腕上的表,看秒锺一格一格的走。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他烦乱的心绪平静下来,他潜到池壁边,逮住攀架,他慢慢消耗体内的氧气,有点难受,第一次,唐欢想,如果一切尚未开始,如果那个晚上他没有去找李崇。没有开始这场对方的游戏自己的赌博。会怎麽样。他现在不会在水底,苏临不会老出门拍戏,也许苏临开了一家淘宝店,唐欢老老实实地上班下班。周末的下午两个人在家里弄点风味小吃。
即便是这样,他不后悔,不能后悔,下了注,只有输赢没有退出。
一场豪赌。他有什麽筹码呢,其实唐欢什麽都没有。说到底,他不过是赌他的喜欢罢了。
他就是贪婪的赌徒,用一个小小的筹码妄图要赢回满桌。乔说,你不了解李崇这个人,他没有心他没有感情只有欲望,其实那时候,唐欢有一点点的奢望,他希望乔错了,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错误。
唐欢解下脖子上的领带,缠到攀架底部,再把另一头绑到手腕上。他知道憋气的最后,人会熬不住,手脚乱划,会不顾一切的往上浮。七分锺,李老板说七分锺。
他只要在水下呆七分锺,不管是清醒是昏厥,只要七分锺。缺氧八分锺就大脑损伤,李崇给他七分锺,前面还可以扣到能撑住的三分锺。渐渐的他难受起来,憋着的气已消耗到了极致,这种感觉叫窒息。
他知道不能用鼻子呼吸,可依旧控制不住,水进入口鼻,唐欢不出意外想往上浮,可手腕被死死地套在攀架底部,缠在手腕上的领带拉扯的他生疼,唐欢在迷乱中又冷静下来,他漂在水中,调动一切体内的力量想要禁止池水深入他的身体,但生理的反应他无法控制,池水进入了呼吸道,然后是肺,火烧火燎的痛,撕心裂肺的痛,他手脚乱划,在水下扑腾,在恐惧和慌乱中他去解手腕上的领带。
他拼命地挣扎,只觉得眼前有一个黑色的漩涡,吸住了他的手,把他往里面扯。一寸一寸的吞噬。吞噬他的全部。在身体的感觉缓慢消失的时候,唐欢他看到眼前有一道光,明亮的光,从黑暗中透出,他看到光里的景象,越发清楚:母亲在灯下给他编围巾织手套,父亲摆弄着自制的小木偶给他演木偶剧,齐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饺子摆到他课桌上,苏临穿着新买的裙子扎着羊角辫跳皮筋,他坐在钢琴边微笑。英俊迷人。万般美好。
像是做了极长极长的一个梦。唐欢仿佛是重温了有生以来的二十一年,像一个局外人看自己的纪录片,往事闪回,故人往复,突然他什麽都看不到了,拦腰切断,一片黑暗。
我要死了麽,我不要死。他在意识里痛苦挣扎,呼叫呐喊。谁来救我。
妈妈,可她弱小怕事,根本照顾不了家;
爸爸,可他离家而去,抛弃了母亲和他;
苏临,可她呆呆傻傻,她只能由他保护;
肖邦,你不是回来了麽,救我!
一切秩序又恢复了,他看到考上高中那年齐老师给他买的自行车,他和苏临一人一车,同路同行。他看到凌晨的街道,自己背着吉他耷拉着脑子昏昏欲睡,肖邦在一旁按喇叭,拉开车门,冲他扬下巴。他看到妈妈穿金戴银喜气洋洋,他叫肖建国叔叔,肖邦拉着唐欢喝酒,却被肖建国一顿好揍。
肖建国追着肖邦打,唐欢却觉得自己身上极难受。是真的难受。渐渐眼前浮现一片波光。唐欢浑身抽搐,五脏六腑都像被扯了出去,他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趴着,有人坐在地上揽着他的肩膀,大腿正托着自己的腹部,他开口想要说话,张嘴却把胃里的水一股脑的往外呕。
吐得唐欢头昏脑胀,他抬手去擦嘴,下意识的去看手表。
看什麽,三分半都没到呢,李景抱着猎枪蹲着瞅他,像盯着一头侏罗纪时代来的怪兽,看了半响,他抬头瞧唐欢的头顶,就这麽算了?
唐欢这才发现抱着他的人是李崇,全身湿透的李崇。他还没傻缺到像李景笔下小白系言情女主一样问,是你救我的吗?
他极其无耻的扒拉住李崇的腿,逮住就不放。唐欢觉得自己猥琐,他埋头不吭声,尽量往李崇怀里缩。这确实是唐欢的肉盾了。李崇抱着他起身,像挂一个麻袋似的托着他的腰过到肩膀上,唐欢无力地攀住对方,恩,姿态越楚楚可怜越虚脱无助越好,虽然一个大男人这麽受气小媳妇的劲儿相当的恶。
於是李崇扛着他上楼,李景拎枪跟在后头。
李崇把唐欢放进热气腾腾的浴缸里,他脱光唐欢的衣服,又剥下自己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景道,怎麽,你要一起麽。
唐欢泡在热水里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这是什麽,难道要3P麽?
不对,李景是喜欢女人的。
女人。
唐欢这才一激灵,这事儿就这麽了了,可李景还满脸憋屈的在门外瞧着呢,他情愿李景揍他一顿,只要不打死他,揍成什麽样都没关系,他要不开心,调转枪头去收拾苏临,那还了得了。
他心里一慌,抬头追着李崇看,李崇瞟了他一眼。
唐欢立马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那手确实是重,随即他就嘴巴里一股血腥味道,他光溜溜的跪到李景跟前,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两手来回往自己脸上招呼,希望李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唐欢确实是有点抓瞎了,他是李崇的人,李崇出面收拾他便得,不问李崇就直接去跪李景似乎有点过了头。可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要李景消气那就万事大吉了。
李崇不动声色的看他,转头对李景说,姓苏那小妞,别碰她。
唐欢被自己抽的鼻血都滴下来了,他听到那话真想给李崇磕头,谁说李崇没感情谁说李崇没心的,有心的都可以去当心理咨询师了,一点就通一点就透,比肚子里的蛔虫还要蛔虫。
李景看了看唐欢又瞧瞧了李崇,笑着来了一句国骂,我靠,都当她女神啦。
随你怎麽说,总之,别让我知道你搞她。李崇按住唐欢的头说,够了。
李景低头看唐欢,又看了看他哥,笑道,弟弟我明白了。
我不搞,李景拉上浴室门嬉皮笑脸对鼻青脸肿的唐欢说,你们,慢慢搞。
唐欢坐在地板上,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李崇用毛巾擦他的鼻子,他取下浴室的电话拨了个号码,扬,你过来一趟,小景这边。
挂了电话,李崇把唐欢重新弄进浴缸,他拿着花洒去淋唐欢的头,贴过去吻他,从嘴唇到嘴角,从脸颊到鼻尖,从耳朵到脖子,温柔的过分,细致的过分。他靠在他耳边说,你这个样子,丑的很哪。极热的水从唐欢脸上流过,还有更热的液体从他眼角里流了下来。
第24章 相爱相杀
在水底,在被溺得丧失知觉前,在看到频死的幻觉前,在恐惧癫狂的瞬间,在手腕即将脱出的一霎那,唐欢的脑子猛然清晰,清晰且极具逻辑和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