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犬类(71)
话落,拉开易拉罐,仰头饮尽。
几人瞬间收声。
我垂眼,划拉一下手机屏幕。
我没有见过冯逍呈喝酒,也没有见过他的醉态,自然不知道他酒量有多少。
冯逍呈抱手站在中央,盯着他们收拾好残局,然后离开。他出门时脚步还是稳的,说话也很正常。
如果……他没有捏着空酒罐子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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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逍呈没有回房,下楼后一路走到院子中央,站了站,又打开门。
他没回头,声音冷静,“我吹吹风。”
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行至距离农家乐不远不近的地方。那是一条靠近田野,很长很窄的小路。
两旁的路灯坏了许多盏,再往前,就要看不清路。
冯逍呈醉了。
我宛如尾随梦游者的家属,小心翼翼,不敢出声打扰。直至他抬腿,要跨出最后一片光晕。
我出声喊他,“冯逍呈。”
他很快就停下来,转身看我,面无表情,眼珠也被眉骨投下的阴影覆盖,分辨不出情绪。但我能看到对方泛红的耳廓,被光衬得柔软异常。
冯逍呈盯住我,微微低头,牵动了一下嘴角,“对,我忘了。”
声音依旧冷而沉。
易拉罐落到地上,滚了一圈。
我有点不知所措,眼珠转了一下,目视他抬手,轻轻托住我的脸颊。他的手好烫,脸好烫……呼吸好烫。
他说:“还要亲三下。”
嘴唇也滚烫。
第56章 心野掉了
这夜极静,没有蛙声一片,也没有昆虫鸣叫。
或许有,需要心跳漏一拍。
我迟疑着眨动眼睫,想问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像我曾经偷亲他一样。冯逍呈嘴唇轻轻贴了三下,便离开,拇指却碾过嘴唇,用了一点力,便轻而易举撬开了我原本紧闭的牙齿,探入湿。软的口。腔。
我没有第二种和人亲吻的经历,却本能地感到失落、不满,咬了下去。
冯逍呈吃痛,收回手指,重新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拧眉,垂眼望着我。
内心隐秘的空虚感便被他茫然、珍重的眼神填满。我吞咽了一口,心想我没有拒绝,他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为什么?
我不认为我喜欢我哥。
可我因为他会生气,会难受,会期待……变得心不在焉,一直做没有意义的事,也念不进书。心野掉了,还是不喜欢吗?
好讨厌冯逍呈。
我想,又忍不住承认,“我喜欢的。”
“……嗯?”
冯逍呈疑惑地发出一个音节,转而按住我的双肩,拉开距离,仿佛听不懂人话似的,偏了偏脑袋。
又像要哄我说更多。
我没有理会他,拉住人往前走了几步,避开路灯,随后直视他的眼睛,“真的醉了?明天你会都忘掉吗?”
冯逍呈没有说话,眼神中有种清醒时不具备的执拗。
这使我想起章昆,那时他说:“……我喜欢她,不想办法追,难道坐在地上等赵子怡可怜我吗?”
冯逍呈应该不会可怜我,但或许会喜欢我。
“随便吧。”
我对这种设想并不满意,叹气,“明天你可以忘记刚才的吻,也可以忘记我说过的话。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喜欢,但只喜欢一次,也只追一次。”一顿,又有些认命地喊他的名字,“所以……到时你最好想清楚再拒绝我。”
冯逍呈喉结滚了滚,仍旧没有开口,垂眸向地面。
他看得好认真,我不由移动目光,也看下去,什么也没瞧见。因为冯逍呈陡然用力抱住我,脸被摁到他的身体上,埋进滚烫的肩窝里。
心跳得又快又重。
我有点想骂人,他到底醉没醉?
最后我什么也没问,只是伸手搂住他,将自己嵌进去。
过了会,他松开时,我几乎没有回过神来,抬头,空茫地盯住前方。然后我就在来时的路上看到三个人的背影,两女一男,行走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我骤然意识到,方才他们正好从我们身边走过去。
算不上被欺骗的欺骗使我感到羞恼。
冯逍呈是清醒的。
我确认。
下一瞬,他又开始吻我,我呆了呆,旋即顺从地仰起头,心软成一片,软绵绵地顺着血液滑过四肢百骸。
我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
记不清时间,我只知道过去许久,脑袋晕乎乎,唇瓣也略微发麻的时候,冯逍呈撇下我先一步走进农家乐。
我慢吞吞走在他身后,看看他,望望月亮。
我有点懵,也心烦意乱。
不论喝醉与否,他这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态度,我要怎么追啊?每走一步我便更清醒一点,简直要气乐了。
行至农家乐大门口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我往一侧避让,对方却停下脚步。
是以我抬头,便看到他。
那人戴一副无框眼镜,冷淡着面孔,视线落到我脸上,凝视片刻后他弯起唇角,朝我点了下头。
我一怔,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直至他走远,才回头确认这个背影和方才看到的一样。
余则看到了。
他认出我和冯逍呈了吗?
想到我曾经给他发短信求助时的说辞,我没来由感到些许不安。这时,又有人靠近我,是农家乐的奶奶,她问我去哪儿了。
将我迎进院子后老人低头摆弄大铁门上的插销。我盯着她有些佝偻的身影,眼前又闪过她方才露出的湿润红肿的眼睛。
原来她口中那个也在屈苹中学读高三的孩子就是余则。
奶奶抹了一把眼睛,佯装无事,我自然不会多余地关心发问,只是托住老人的臂弯,陪她慢慢走回房间。
路过老板夫妻俩的房间时我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你妈这是什么意思?每次见了他就要给我甩脸子,当初又不是我硬逼她把自己外孙往外赶的……”
“行了,你就少说几句。”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我莫名便想到奶奶早前有些神经质的自语,“我该去煮汤了……喝碗甜汤就不疼,再加个蛋,就都忘了吧。”
翌日,我有意睡到很晚才起,画室的人都已经外出写生,包括冯逍呈。
站在走廊往下望,我看到农家乐的奶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鼻梁上架了一副老花眼镜,手中娴熟地摆弄着毛线针。
或许这团织物的主人就是余则。
想到那通因为错误拨打给余则的电话,以及昨晚的偶遇,我意识到那个我不愿意深想,模糊且不协调的念头有了雏型。
安静看了一会儿,我下楼路过老板夫妻大声播放着电视的房间,坐到奶奶身旁晒太阳。
凑近了我才发现这团羊绒织成的围巾已经在收尾了。奶奶看到我很高兴,将一旁放着南瓜子的板凳拖过来,“自家晒的南瓜子,很香的,你尝尝看。”
想到接下来要扮演的角色,我顿感愧疚,停顿几秒才抓起一把,“谢谢奶奶。”
最后,我还是说:“奶奶,昨晚门口那个男生有点眼熟,是你家的亲戚吗?”
奶奶立时便抬起头,语气骄傲,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也是屈苹中学的学生,又和你一个年级,都是同学应该见过的,他成绩也很好。”
“这样啊。”我点点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接,“我高中倒是没怎么见过他,不过我们是初中的校友,常听别人提到他。”一顿,“奶奶,你们关系很亲近吗?我不是刻意想要中伤他,只是当时他在我们初中确实很出名,成绩特别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同学都不愿意跟他玩。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被排挤了……但也可能是因为他人品不好。奶奶你人那么好,我不想你——”
话音戛然而止。
顷刻间,我看到奶奶眼中浮现被冒犯的怒意,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后悔。
她站起来,哆嗦着收好东西,回头冷漠、刻薄地扫了我一眼。几秒,老人便收回这些天给我的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