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强推)(29)
俩马仔登时就被镇住了,互相对视一眼,严峫几乎能透过颅骨看穿他们的思想活动:
灰毛:哇塞这么多钱,有五千没?
红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一叠就是一万!
“这个,”灰毛吞了口唾沫,犹豫道:“胖子可能没跟你讲清楚,今儿我们老大没过来,要不你改天……”
他不敢卖,严峫心想。
这个叫飞龙的胆子小也更谨慎,刚才下面那短暂的骚乱引起了他的警惕。
“我之前那个上家呢,比较倒霉,走路上顺了个包就进去了。胖仔的发小是我兄弟,说你们有新鲜货,只要有钱,没什么买不着的。”严峫徐徐笑了下,似乎也没什么所谓:“今天买不了也不要紧,我家里还有点存货,支撑个把星期没什么问题——至于这钱你二位就先拿着,什么时候老板来了,让胖仔跟我说一声就行。”
说着他向后仰坐,双腿舒服地微微分开,镇定而又从容不迫。
如果胡伟胜在这里的话,应该能认出,姓严的诱供自己时也就是这个姿态了。
包厢里安静了会儿,突然只听江停哼了几声,随即不舒服地扭动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长长打了个哈欠,开始揉着眼泪不明显地磨牙。
严峫:“?”
这包厢里除了他,其他三个人却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胖子小声嘀咕了句:“哟,飞|叶子的,瘾还挺大。”
严峫:“……”
红毛见状凑过来,跟灰毛嘀咕了几句。
“……行吧。”灰毛终于被说动了:“也是大老远跑一趟,怪不容易的,我帮你问问老板今晚还过不过来。”
严峫心下一松。
“不过呢,流程还是要走的。”灰毛招手示意严峫站到自己面前,诚恳道:“实在对不住兄弟,我们底下人也是照规矩办事,你们仨的手机也都得先给我保管。”
——他还是要搜身!
边上那胖子的心理素质是真不咋地,一下脸色又变了:“哎我说龙哥,你这是——”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严峫这次一点不磨叽,仿佛是对刚才自己引发骚乱而感到很抱歉似的,痛痛快快就站起身:“哎!好说好说,来吧。”
胖子:“哎……”
胖子眼睁睁看着严峫张开手臂,大大方方被灰毛从上到下仔细搜了个遍,连裤脚缝隙和皮鞋里都看了。胖子的心跳跟着灰毛的动作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好几次心跳差点蹦到了喉咙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灰毛慢吞吞停下,谨慎地冲红毛一点头:
“没问题。”
红毛向沙发上一努嘴:“那个谁,你朋友……你男朋友……”
严峫的反应有点强烈:“是我媳妇,我在上面!我在上面你懂?!”
红毛:“……你媳妇也得……咳。”
江停脸上醉酒的红潮已经完全退下去了,面色苍白无神,目光散漫而萎靡不振。如果说严峫还得靠线人来证明自己买家身份的话,江停这副模样走大街上,那活脱脱就是个发作了的瘾君子,连话都不用多说。
“干净。”灰毛仔仔细细搜完江停,对红毛一点头。
俩马仔这才放心,脸上也笑开了,红毛一边赶紧把严峫甩出的万元小费收进怀里,一边去迷你吧拿了啤酒出来塞给严峫,陪着笑说:“别介意别介意,我们这些跑腿的小碎催也是上面人怎么说,我们就得怎么做。您在这稍等会儿,我们这就去叫老板来。”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严峫心里知道是稳了,也就不纠缠,露了个笑脸出来挥挥手让他俩去。
本来按规矩 ,应该是有个人在这守着,另一个人去叫老板的。但这两人刚拿了大笔小费,钞票滚热地贴在怀里,急不可耐地催着他们要回去藏起来,因此两人竟然都不约而同地跑了,把严峫、江停和线人单独搁在了包厢里。
咔哒门一关,严峫立刻变了脸:“你怎么在这儿?”
胖子还以为是对他说话:“……啊?”
江停慢悠悠起身,仰着头扭了扭僵硬的颈椎。
他那浪荡又颓废的气势荡然无存,衬衣领开了三个扣,线条从下颔、脖颈蜿蜒到锁骨,骨骼在透明皮肤下的每一寸转动都清晰可见。
严峫喉结上下狠狠一滑,严厉道:“喂,问你话呢!”
“我以为你会对我的救命之恩表示感激,”江停说。
“我还没问你刚才吞……”
江停平淡道:“贵支队的行动部署实在非常低级。这么巧碰见你我也很高兴。不用谢。”
作者有话要说:
磨牙:瘾君子药嗑大了
☆、Chapter 22
千言万语在严峫心中化作情真意切的三个字——干你娘。
然而他注定是没机会把这三个字说出口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 包厢门被再次推开, 俩马仔毕恭毕敬将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请了进来。
严峫眼角余光一溜,只见胖子对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老板综哥,”红毛指了指:“综哥, 这是——”
严峫大大方方道:“不用介绍,拿了货就走。要不是姓胡的进去了,我也用不着上这儿来, 北区往这儿开忒麻烦。”
“哟, 老胡的朋友?”综哥脸上那含蓄又矜持的神气顿时就松了松:“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真是怠慢了怠慢了——瞧你俩办的事!熟客也敢得罪!”说着回手就给了红毛一嘴巴子。
这一巴掌明显雷声大雨点小, 红毛也就赔着笑不作声,严峫连忙装模作样地劝阻。
“实不相瞒, 老胡在我这儿拿货也有一段日子了,人是个好人, 就是运气背了点。”综哥叹了口气说:“哎,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条子抓得又紧, 整天风声鹤唳的;要不是看在胖哥和老胡的面子上, 我也不敢轻易接兄弟你这样的新散客啊!”
“嗨,那可不是!”严峫一挥手,大大咧咧道:“我也不懂那警察叔叔拿着万把块,养家糊口都费劲,还成天跟我们这些人过不去干啥, 这不吃饱了撑着的么?老子开瓶酒就够他们攒半年工资了!”
综哥哈哈大笑起来,心说这富二代果然跟自己刚才监控里看到的一样缺心眼。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严峫毫无心机地把自己在胡伟胜那里的拿货地点、价格和成色全一股脑卖了,听得综哥啧啧有声,对富二代的傻缺程度更满意了,主动道:“既然你已经很老胡做了这么多生意,我这里就主动让点利,打个九五折吧。纯度的话你放心,我是老胡的上家,货色肯定不能比他次。”
江停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开始不耐烦地左顾右盼。
江停也不知审过多少瘾君子了,对毒瘾发作时的种种神态模仿得精妙刻骨,连“内行人”都看不出不对来。综哥本来还想说什么,见状哈哈一笑,顺势道:“行行行,先给你二位试个货。”
严峫的心脏微微一提。
只见综哥伸开手,红毛已然会意,从夹克内兜里摸出个不透明防水密封袋,拆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副药板。
——胶囊?
胡伟胜卖给死者冯宇光的假聪明药?
严峫呼吸登时屏住,却只见红毛拆开药板,倒出两颗白胶囊——并不是红色的阿得拉!
综哥笑呵呵拿了张锡纸:“不是我自夸,我阿综做生意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不像外面那些‘零售商’,没事掺点葡萄糖石灰粉什么的跟你们凑数。来,兄弟在我这试试,保管你心服口服。”
严峫眼看着综哥准备分毒品的动作,大脑飞速运转,突然制止:“等等!”
综哥动作一顿。
包厢里非常安静,墙壁将大部分摇滚乐隔绝在外,强劲的节奏在空气中来回飘荡。几道目光同时投向严峫,胖子的焦虑、红毛的茫然、综哥眼底极其隐蔽的困惑和怀疑全数映在眼底,短短几秒钟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严峫慢慢向后靠在卡座里,迎着神态各异的注视,笑了一下:
“综哥,龙哥刚才可能没跟你说清楚。白面呢我家里还有很多,今天拿不拿倒无所谓;我来是因为老胡说,你这里有‘鲜货’。”
这种面对面的机锋,对演技的考验难度,远比刚才在楼下断背山生死恋要大多了。
严峫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对面那干瘦得让人不舒服的综哥,从层叠耷拉的眼皮下投射出了锐利的目光。
那眼神以狐疑和困惑为刀刃,层层切割着自己这个傻缺富二代的眼珠和脸皮,似乎正试图达到脑髓,从中挖取出什么东西来。
“鲜货,”综哥若有所思重复道,突然一笑反问:“你指的鲜货,是什么呢?”
严峫只有这一个想法——蓝粉!
那闪着结晶体微光的蓝粉,就像某种来自深海的幽灵,无声无息潜入建宁,源源不断渗透这座巨大都市的背阴面,直到在胡伟胜的天台上显出了鬼魅的端倪。
没人知道它的结构式,也没人知道它从何处而来,在阴暗交界处负重而行的缉毒警对此无计可施。
唯一可能对它有所了解的人,此刻正坐在这个房间里。
严峫心中微动,向下瞥了眼,电光石火间撞上了江停的目光。
江停幅度极轻地,对他摇了摇头。
“……”严峫抬头笑了,说:“嗨,我跟综哥聊得来,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
毒贩紧紧盯着他。
“就是那种红色的,说吃了考试好的 ,老胡给我推荐过几次。”严峫摸摸鼻子,笑道:“当然也不是我自己吃,就是老胡说这个药嘛,好拿去给女学生。”
话音刚落,综哥鼻腔里一哼。
紧接着那哼声变成了止不住的大笑。
“我就说,这个老胡真是,哈哈哈哈——”
房间里其他两个小马仔也捧场地笑起来,满头冷汗的胖子不明所以,僵着脸呵呵傻乐。一时整个包厢充满了快乐的释然的气息,综哥拍着大腿笑道:“有,有,当然有哈哈哈哈——老胡可真有点子,绝妙啊!……”
严峫跟着笑起来,胸腔里嘭的一声。
那是心脏重重摔落回去的动静。
“没想到大兄弟你左拥右抱,这是水路旱路双线并行啊,”综哥斜眼睨着他,不干不净地打趣道:“行,有志气,难怪老胡什么都给你说——哈哈哈哈哈哈!”
严峫知道自己在毒贩眼里已经是个不择手段且男女通吃的泰迪精了,提起嘴角干巴巴笑了下:“好说好说,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综哥越过茶几,伸手戳了戳严峫的肩膀,比了个大拇指。
“价钱的话倒不是问题。”严峫拍拍眼前那摞现金:“我带上来的可能不够,但车就停在楼下,后备箱里还有……”
出乎意料的是综哥打断了他:“不急,不急,我们这个货还没试完呢。”
严峫微怔。
“你说你在老胡那买过‘白货’,但老胡的纯度跟我比可差远了。你呢也别先着急要鲜货,总得尝尝我这里的好白面儿,咱们才能谈下面的生意吧——不然是个人都上门来,我这儿再有渠道,再有新鲜货,那也不够卖的呀,你说是不是?”
综哥话说得很和蔼,行动却完全没有容人置喙的余地,直接从红毛手里接过胶囊,放在锡纸上,笑眯眯递到了严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