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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强推)(188)

作者:淮上 时间:2018-08-25 10:27 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业界精英 制服情缘

  “话不是这么问的,好好说好好说……”
  赵副主任大怒指着严峫的鼻子:“一会要见这个一会要见那个,你以为你是谁?在所有问题搞清楚之前,你最好给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你——”
  噗呲!
  严峫突然拔出输液针头,在血星飞溅中,劈手将床头柜上所有东西甩到了地上,巨响让所有人一震!
  
  “我是什么身份?我家去年光省里定点扶贫出了一个亿!我贪污腐败了还是偷税漏税了,你他妈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把我当犯人审!”
  赵副主任一呆,霎时病房死寂,只听严峫歇斯底里的怒吼响彻耳鼓:“老子要见吕局!吕局不见见刘厅!刘厅也不见老子就去省委!他妈的,老子到底犯了什么罪,去省委说清楚!!”
  砰!
  输液瓶被严峫一把夺下来狠砸在地,碎玻璃片葡萄糖满室迸溅,所有人都僵住了。
  
  ·
  
  半小时后。
  同一家医院,同一栋住院楼,病房楼上。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穿着淡蓝色病号服的吕局坐在床头,放下大茶缸,缓缓道:“第二个原因,他承认了自己就是红心Q。”
  
  赵副主任径自气冲冲回省厅告状,另两个负责人跟省厅和市局两方面协调好之后,也满脸复杂地跟吕局告辞走了。空旷宽敞的高干病房里只有吕局和严峫两个人,房门紧闭着,透过一小块玻璃窗,可以看见高盼青马翔等人忧心忡忡守在门外的身影。
  雾霾蒙住了白日,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味,连肺里都灌满了这呛人的味道。
  
  “我立刻告辞从你家离开,这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外面雨已经下得非常大了。我急急忙忙出了小区,正准备立刻打车回市局汇报这个情况,却没想到江停一直跟在后面,在短暂的对峙后突然一刀向我刺来。我受伤倒地,失去了意识,等醒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整个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更多细节因为还在调查的原因,就不能再一一告诉你了。”
  吕局扶了扶老花镜,正色望向严峫。
  后者一言不发。
  “他还是喜欢你的,严峫。他之所以没在你家动手,而是选择跟踪到小区外偏僻处再行凶,应该是想尽力撇清你在这件事当中的干系。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要抓秦川,导致他在我面前露了面,估计他还会隐姓埋名地在你身边多待两年。”吕局感慨地摇头道:“事已至此,可见是天意啊。”
  
  刚才对赵副主任惊心动魄的爆发,就像篝火熄灭前的回光返照,呼然爆起然后就消失了,只余满地狼藉灰烬。
  严峫沉默着,伸手想摸烟,但摸了个空。
  吕局倒从人家来探望他带的礼品盒中抽出一包云烟,连火抛给了他:“喏,将就着抽吧。”
  喀嚓轻响,严峫就着淡蓝色的火苗点着了烟,尼古丁的芬芳迅速渗透了每一寸神经。他英俊硬朗的脸在烟雾中模糊不清,许久终于看不出意味地一笑:“——天意。”
  然后他抬眼问:“天意让您派杨媚带着个红外线发射器,跑去元龙峡救我的?”
  
  吕局瞅着他哼笑起来:“你小子倒怀疑上我了?——老实说吧,杨媚那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不过她自己倒跟调查组交代了个底朝天。江停离开前带上她,是怕留她在建宁,将来对警方说出更多不利的东西。但在永康村发现你被金杰等人围捕之后,江停背着‘草花A’吴吞的人,把杨媚支使了出去,让她有机会的话想办法救你。”
  “他作为红心Q为吴吞办事,后来走投无路投靠黑桃K,这些都是真的。但不论如何都不想杀你这点也是真的。”吕局摆摆手,说:“人心幽微、复杂叵测,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会呈现出各种矛盾的实情。总之你这小子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了!”
  
  ——真是这样?
  严峫眯起眼睛,目光深处隐约浮现出锐利的怀疑。
  吕局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懒得跟他多啰嗦:“别侥幸了,要是我知道江停和黑桃K在哪,我能不通知省委省厅,派大批特警武警去灭了这个大毒枭?我一个公安局长,有可能派一个编外女线人跑去深山野岭,执行难度那么高危险性那么大的任务?严峫,我看你这一跤是把基本的逻辑都给摔忘了!”
  
  的确,如果江停是跟吕局串通好的,那他身后应该跟着大批刑警,而绝不该仅仅只有杨媚一个。
  严峫夹着烟的手停顿在半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白你的想法,严峫。”吕局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略微缓和口气道:“但江停这个人的本性是这样,你得学会接受现实。”
  
  香烟迷住了严峫的视线,不久前江停的话再次从耳边响起:“这条征程漫长艰难而无止境,一旦踏上就难以回头……能身披国旗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中途就离开了,走散了,或者迷路踏进岔道,再也无法并肩战斗……”
  “严峫,”那天江停在车里看着他,眼眶中似乎带着不明显的微光,轻轻说:“你必须学会接受。”
  
  严峫慢慢抽着烟,此刻在病房中,他终于明白了江停眼底那复杂而又不动声色的光芒是什么。
  ——那是怜悯。
  不是同情他刚刚经历了秦川的背叛,而是怜悯他一个三十多岁男人,却还抱着这样致命的天真。
  
  “我明白了,”严峫终于嘶哑地道,摁熄烟头站起身,“您安心养伤吧,我会配合省厅那几个傻……那几个‘调查组’的。”
  吕局点点头,为终于劝服他而松了口气。
  “江停的问题没说清楚之前,你暂时被排除在市局工作之外——别多心,这也是正常程序。严格照规定来的话你应该被暂时拘留,但你母亲……”吕局捂着嘴咳了一声:“毕竟爱子心切,于是就……暂时走了个特批……让你停职在家了。”
  吕局这话可算相当含蓄,但严峫能想象出曾翠翠女士手提金箍棒大闹天宫的场景。几年前这明明是他最心烦最唯恐避之不及的,现在却突然从心底里油然萌生出一丝感激和温暖。
  生了我这么一个既不省心也不孝顺的儿子,他们其实是不幸的吧——他突然想道。
  
  严峫压下伤感,最后向吕局点点头,转身要往病房外走。就在掉头那瞬间,香烟的白雾被散开,露出他曾经英俊逼人又桀骜不驯的侧脸,只见眼梢下不知何时已多了几道细细的纹路,像是岁月穿透肉体,在灵魂深处沉淀出的累累伤痕。
  “……严峫,”吕局突然从背后道。
  严峫站住了。
  “杨媚说她离得远,只看见恭州支队长齐思浩死了,但没看清是被谁枪杀的。”吕局沉沉的声音传来:“——你看清了吗?”
  
  严峫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可能是江停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被砂纸磨砺过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当时太快了,其实我也……”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应该是吧。”
  
  吕局沉默着点了点头,严峫推开门,仿佛逃避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从那天之后,就是无休无止的问话和审讯。
  元龙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现过什么人,分别说了哪些话,逐字逐句都要复述出来,连最细微的语气和神态变化都不能放过。在这样高强度的密集审讯之下,要隐瞒或扭曲某件特定的事情是很困难的,海量的重复性叙述会让人思维混乱,从而出现破绽。
  那天赵副主任虽然是个急躁的新手,但后续前来的却都是审讯专家,他们的技巧比严峫这样长期一线的刑警还要系统化、理论化。在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头面前,哪怕露出一丁点破绽,都会成为全盘溃败的契机。
  “铆钉”闻劭就是黑桃K,这件事传回恭州,震动了整个西南公安系统。闻劭被社招进来那一年的所有相关人员全部被拿下,不久后传回消息,录用系统内的相关负责人被处理了整整一批。
  
  齐思浩联合恭州市公证处、有害废弃物销毁公司等相关人员,调包、偷窃、贩卖缉获毒品的重大犯罪事实被立案调查,案情很快水落石出。通过这些人的手流向社会的待销毒品有高纯度海洛|因1.6公斤、甲基苯|丙胺6.2公斤、另带有少量各类苯|丙胺类衍生物,不论从性质还是社会危害来说都堪称重案。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卖出了起码300g左右的“蓝金”,但因为公证处主任在恭州KTV葬身火海、齐思浩不明不白死在元龙峡,其他贩毒拆家也或早或晚都被灭口的关系,这种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难以追踪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轰动西南警方的事:三年前的1009塑料厂爆炸案被再次翻出,现任市长亲自牵头,专案组重立,准备进行全方位的审查和复勘。
  这次的专案组和三年前不同,他们雷厉风行,再无顾忌,不仅雅志园小区701室,连江停这个人的所有生平都被彻底揭开在了日光下,被人拿着放大镜逐字逐句地翻检。当年曾和草花A有联系的、被黑桃K买通过的,更是该查的查该抓的抓,一夜之间就有数个企业老总被拉下了马。
  但其实还不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贩毒集团还活跃着,这些被揭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多、更深、更复杂的利益牵扯被掩盖在深水之下,在没有深喉的情况下,不知何时才能等到被曝光的那一天。
  
  ·
  
  不过这些都跟严峫没关系了。
  整整大半个月后,所有审讯宣告结束,他终于恢复了暂时的人身自由。
  他离开建宁还是初冬,回家那天却已入九。严父严母亲自来到医院门口接他,看见憔悴的儿子独自缓缓从大门出来,连一贯泼辣的曾翠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严峫没吭声,上前给了父母一人一个紧紧的拥抱。
  “回家吧。”曾翠用力拍拍严峫坚实的肩膀,说:“回家就好了。”
  很多年前她拍儿子的头顶就跟拍球似的轻松,现在却要探身,才能拍到严峫的肩头了。
  
  圣诞节快到了,湖滨小区大门口的盆栽上缠了一圈圈红绿彩灯,远远望去非常漂亮,每个单元楼道口都被物业挂了一个忍冬青花藤,还装饰着金色的铃铛。严峫从父母车上下来,独自进电梯登上顶层,开门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对门锁按下了指纹。
  啪。
  橙黄灯光洒亮客厅,映在奶白色的大沙发上。
  
  窗外千里银河,万家灯火。厨房里咕噜咕噜煲着骨头汤,满屋子都蒸腾着鲜美的热气,在落地玻璃窗上泛起白雾;江停光脚倚靠在沙发上的枕头堆,抱着热腾腾的茶杯,从线上象棋中抬起头,微笑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严峫静静站在门口。
  “汤都冷了,”江停抬脚点点厨房的方向,笑着吩咐:“洗手去盛饭,把料碟给我拿来。”
  
  厨房水龙头的哗哗声,碗筷勺碟的碰撞声,衣料摩擦和亲吻的细碎声响,都从虚空中一一响起。严峫听见自己的笑声从玄关一路传进厨房,他关上门,梦游般走到沙发前注视着茶几。
  江停说:“往碗里倒三勺酱油两勺醋,切点蒜蓉拌一会。我那碗你没加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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