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强推)(227)
江停大笑,被严峫一把攥起手腕,恶狠狠把戒指戴上了手指,威胁道:“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从此以后要改姓严了!明白了没有?”
江停维持着一手被他死死拽着的姿势,笑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呢,江夫人?”
人高马大英武不凡的江夫人抓抓头发,悻悻道:“在想这帮蝗虫今天要吃掉我多少东西,早知道不该免他们的礼金,就该让他们每人上贡半年的工资……”
江停含笑斜觑他。
“……以及最该给礼金的那个人却没来。”严峫终于说了实话,“可惜,按照民事赔偿条例,他起码也得赔我个倾家荡产吧。”
摄影师在人群中穿梭,闪光灯此起彼伏,风吹过热闹的人群,在草地上发出簌簌轻响。
江停拍拍严峫的肩,然后示意他看自己侧颊——秦川被捕那天用三棱刺划出的血痕已经愈合了,哪怕对着光都看不出痕迹来,但江停一直跟严峫坚称自己落下了疤,如果用放大镜看的话就会发现已经破相了。
“我会抓住那孙子的,”他如此表示。
严峫也笑起来,双手拉起江停。
不远处苟利在拼命吃,马翔在给魏副局顺毛,苦不堪言的韩小梅脱了高跟鞋踩在地上,杨媚正絮絮叨叨地说她;严母迎风挥舞丝巾,示意严父蹲在草坪上,拿手机从下往上地为她拍朋友圈小视频,据说这样显腿长。
严峫就这么紧攥着江停的手,想说什么又欲言而止,半晌只见那张俊脸竟然微微红了:“江停。”
“嗯?”
“我到今天才觉得,原来自己真是个特别幸运的人……说来也奇怪,我都生下来三十多年了,今天才突然有了这么强烈的感触。”说着严峫顿了顿,低声笑问:“你呢?”
江停微笑不语。
“哎,问你呢?”
“……我也很幸运吧,”好像拗不住严峫的追问,江停终于笑着说了句,然后立刻补充:“但也不能算特别,只是……比一般人幸运吧。”
严峫立刻问:“你也是到今天才这么想的?”
他们两人彼此对视,江停清澈的目光扫过严峫脸上每一寸轮廓,许久眼底微微发亮,说:“不。”
“从再次遇见你的那一天起,我就这么想了。”
江停于人群中俯过身,在严峫唇上印下一吻。
咔擦——
快门闪光而过,将这一幕永远定格。
画面上,严峫嘴角带笑,一手环抱江停后背;江停黑发随风飘扬,似乎也带着隐约的笑意,只露出一段白皙的下颔。
他们两人无名指上的婚戒都清晰可见,在太阳下熠熠生光。
第160章
“今儿严哥大喜, 大家都不要客气, 来!喝喝喝!……”
江停满脸黑线, 把扒在自己身上醉醺醺的马翔拎开,顺手塞给了虽然还勉强保持着正襟危坐,但明显已经开始目光呆滞的方正弘。
婚礼场地上闹哄哄一片, 上了年纪的领导要么在彼此寒暄合影,要么坐在游泳池畔的躺椅上休息,所有年轻人都在谈笑追逐, 互相打闹。这帮无法无天的东西碍于江顾问的威名和风一吹就倒的身体情况, 不太敢来灌他酒,但对严峫就没那么客气了, 叫嚣着“老子才是新郎你们信不信”的严队已经被刑侦支队兔崽子们灌得上了头,要不是高盼青拦着, 他早就已经跟歪歪扭扭踩着高跟鞋的韩小梅双双摔进游泳池里泡着去了。
至于严队的亲娘曾翠翠女士,此刻正在忙着跟老公吵架:“再说一遍刚才那老太太走过的时候你没偷瞄人家?”
远处一名昂首挺胸花红柳绿的白人大妈路过, 严父慌忙赌咒发誓:“没瞄!真没瞄!”
余队:“根据嫌疑人头部摆动角度和问话反应来看我倾向于是有作案事实的……”
严母:“听见没有!再说一遍你没瞄?!”
严父急中生智:“我只是瞅到她的包特别好看,寻思着给我老婆也买一个……”
从余队的表情来看这个回答显然是负分,果然只听严母:“什么!你连人家拿什么包都看清楚了!你个混账, 我不爱你了!!”
严母挽着余队, 气冲冲回去喝茶,严父慌忙一边叫冤一边追着老婆跑了。
严峫的家庭观果然深受自己爹妈影响……江停哑然失笑,正准备去把严峫抓回来醒醒酒,转头就看见游泳池边已经没了他踉踉跄跄的踪影,只有几位局长主任歪在躺椅上看戏, 吕局夫人的呵斥声正从人群中遥遥传来:
“吕、栋、彬!医生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准吃那么多肉!给我放下!”
pia一声筷子打手的亮响,吕局嘶地一抖:“哎呀!你个老太婆动什么手嘛!……”
众人心旷神怡欣赏完吕局挨打记,江停一回头,只见韩小梅直直迎面冲来。这小姑娘被包身裙和高跟鞋搞得苦不堪言,披头散发满脸口红,抓着江停大叫:“江哥——!不好啦!”
江停随口问:“你严哥呢?”
“严哥被服务生搀走啦!”韩小梅在乐队演奏和人群谈笑中大吼:“男的!长得特别帅!媚媚姐看见了!叫我赶紧来通风报信!”
江停:“……”
“特别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停简直哭笑不得,谢过了醉醺醺的热心群众韩小梅,穿过婚礼场地和酒店后花园,被包场的大厅里空无一人。铮亮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江停穿着雪白礼服的修长侧影,他踱步穿过长廊,突然听见远处休息室里传来隐约动静,似乎是有人在走动和谈话。
紧接着严峫标志性的声线响了起来,以江停对他的了解,那声音里正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尴尬:“……啊,对对,不是。不是忘了邀请你,这不是都以为你忙呢吗……”
下一刻,一道相对年轻、更加沉稳的男声响了起来,说:“没事,我就听说你在这办婚礼,顺道飞过来看看。”
门里的严峫和门外的江停同时闪过了一模一样的念头——这要怎么飞才能“顺路”飞到大洋彼岸来啊?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话哪里不对劲,立刻补充了句:“其实只是想来亲眼看看嫂……那个……你夫人……江队,真没别的意思。”
江停:“?”
江停原本是想故意加重脚步走过去推门的,突然听见自己名字,倒愣了下,改变主意轻轻上前,透过门缝往里望去。
喝上了头的严峫瘫在沙发椅上,一手扶着通红的额头,嘴角似乎在微微抽搐。一名完全没见过的陌生男子站在他身侧,大概是才刚赶到婚礼现场,周身尚带风尘仆仆,表情略微有些冷淡拘谨,脸却生得很漂亮。
那种“漂亮”有点少见的古典美的意思,面如美玉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得甚至有点太秀气了,但挺拔凌厉的鼻梁和眉骨中和了这种感觉。从整体五官来看这人非常年轻,说二十出头也有人信,然而从眉鬓、眼角等细微处还是能看出来他的实际年龄不比严峫小太多。
他规规矩矩穿一身黑色正装,衬得肩宽腿长、气势沉稳,身材个头竟然跟严峫完全站直的时候差不多,是那种走在大街上鹤立鸡群的类型。
江停咦了声,心说这尴尬的气氛,难道是前男友?
“来得匆忙没打招呼,见笑了,这是我的红包——”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拿回去拿回去,人来了就行……”
“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快请收下。那个请问江队他——”
“快坐坐坐,我去叫人来招呼你。哎呀不好意思我今儿真喝多了,让我先……呕!!”
严峫摇摇晃晃,还没站起身就捂着嘴倒了下去。男子下意识伸手一扶,刹那间两人都跟触了电似的同时向后一跳,严峫受惊如同炸了毛的哈士奇,蹬蹬蹬往门口踉跄三步,连酒都吓醒了。
难以言喻的气氛持续一秒,两人同时:
男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严峫:“你坐你坐!别动!我去叫我妈来!”
严峫眼底分明闪烁着惊恐,转身呼地拉开门,措手不及的江停出现在了门外。
严峫:“……”
江停:“……”
如果说刚才只是尴尬的话,现在就是凝固了。
远处婚礼欢快的音乐遥遥传来,反衬得室内气氛更加诡异。三人面面相觑,江停满头雾水,严峫表情空白;而那名陌生男子直勾勾盯着江停,仿佛在长途跋涉后终于见到了目标似的,突然上前半步,张嘴就要说什么——
“亲爱的我向你介绍一下,”严峫一把拉住江停,用力之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想要邀请但怕他没时间所以不好意思开口请的那名贵客吗?就是我连请柬都写好了最后考虑再三不好打扰所以没寄出去的那个?”
江停:“……”
并没有这回事。严峫的原话是这样的:“什么?为什么不多请点朋友?那帮蹭吃蹭喝的杂碎也配叫朋友?”
“就是这位,哎呀以前我俩感情可好了,没想到这次他自己就来了!”严峫指着杂碎,满脸真诚热乎:“这事说起来话长,他姓薛,是我的……呕!!”
悲催的严峫一站一说话,酒意醍醐灌顶,直上咽喉。
江停只见他痛苦地摆摆手,示意稍等自己几分钟,旋即踉跄奔去走廊另一端,嘭!甩上洗手间门,下一刻呕吐传来,哗哗水声如期而至。
“……”嘴角一个劲抽搐的换成了江停。
不请自来的美男子站在那里,眼神非常无辜。
“薛……先生?”江停确认。
事实证明自然界生物在面对潜在情敌时都会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本能反应,智商越高越是如此,甚至连江停都能感觉到自己在面对这位薛姓帅哥时下意识地站直了,还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好看上去更从容自然一点。
那人嘴角上扬,似乎是想礼貌地微笑一笑,但因为长久冰冻的面部肌肉实在不习惯这个表情,那微笑看上去就跟脸颊突然抽了下似的:“您好,您就是江队吧。”
来人与江停握了握手,仅握一下就匆匆收了回去。刹那间江停敏锐地感觉到他掌心非常湿,尾音也有些不易被人察觉的紧绷,说:“我叫薛重华,在海津市公安局工作。”
江停略微诧异,还是个同行?
“我是严峫的……”薛重华示意洗手间方向:“远房亲戚。”
江停点头表示理解,眼神微妙。
实际上薛重华也不知道眼前这位江支队为什么会露出这种复杂又了然的表情。他匆匆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没合眼,下飞机后直接打车赶到酒店,一路上都灵魂出窍般地大脑空白,甚至都没想起来带点东西或封个红包,只临进门前在酒店大厅ATM机那取了点外币,匆匆拿纸包了,才不至于闹出两手空空不告而来的笑话。
直到踏进酒店大门时,他才恍惚生出了一丝脚踩实地的触感——但就算如此,他的思维也还没来得及恢复到正常频道上来。
“我对您久仰了,”薛重华顿了顿,又加重语气重复:“久仰了。”
这话音听着很奇怪,江停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一点头,紧接着听他道:“我是从您一位朋友那里知道江队您的。”
江停下意识:“朋友?”
薛重华深深盯着他,眼圈带着疲惫的浅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在齿缝中缓缓地、沙哑地吐出了两个字,说:
“画师。”
——画师。
零星记忆伴随着白日盛夏当头砸来,公大礼堂外的林荫路边四下蝉鸣。篮球在天空下划出弧线,穿越篮筐,砰然落地;口哨与欢呼响成一片,有人笑道:“助攻漂亮!江停再来个三分,干死刑科院的!”
“就说你俩早该搭档了!弄个组合出道去吧!”
江停转身回防,耳畔风声呼啸,不远处隐约飘来一道熟悉的笑声:“滚蛋,不组,我跟姓江的名字不合……”
“闭嘴!”江停边跑边回头吼道。
然而已经太迟了,果然只听那人在起哄声中笑道:“我要是跟他搭档,那我俩的组合名岂不是叫——”
“谁?”江停回视薛重华,平静中带着一丝疑惑:“画师?”
休息室里安静无比,两人彼此对视,薛重华嘴唇张了张,似乎每个字音都有些艰难:“……画师是怎么死的?”
江停失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能认错人了。”
薛重华死死盯着他,江停礼貌地示意:“我去看看严峫,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等等!”
江停步伐顿住,只见薛重华从身后捏住了他肩膀,手背因为过分用力而骨节暴起。
“十一年前,海津市,你曾是‘画师’唯一登记在情报网上的紧急联络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
“他是为了保护一个人而暴露的,”薛重华声音战栗,一字一顿问:“那个人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乐队停了,远处寂寥无声,漫长的安静令人窒息。
江停终于抬起手,抓住薛重华钢钳般的手掌,一点点从自己肩上拿开。
“薛警官,往日之事不可追,如果我是你,会选择好好活下去。”
薛重华冷峻脸色猝然一变,但没待他出声,江停冷淡地道:“你再问我一句就是严重违纪了,省公安厅的人就在前面,你不想回国以后被国安抓走吧?”
不知僵持多久,薛重华的手终于垂了下去,江停头也不回走出了休息室。
·
严峫精疲力尽吐完,把头伸到水龙头下狂冲了好一会,才猛地甩了甩刺猬般毛扎扎的短发,甩得水花四溅,俊美的脸上满是水珠。他闭着眼睛伸手拿毛巾,突然只听身后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咔擦一声落锁。
“江停?”严峫顺口问。
下一秒——砰!
一股巨力勒住他脖颈,转身前推,顶着他的背把他按在了大理石墙面上。紧接着江停的声音贴着耳边响了起来,亲昵而又危险,仿佛一头跃跃欲试的猎豹:“严——峫。”
严峫:“……”
“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什么,嗯?”
严峫莫名其妙被美人扑了个满怀……满背,虽然很有艳福,但他还是不太习惯用菊花对着别人,于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下,还没转过身就被江停更加用力地抵住了:“不准动!”
“嘶,”严峫半边帅脸贴在墙上,吸着气笑道:“宝贝,虽然我也一直很想来个野战play,但……”
江停屈膝顶了顶严峫的菊花:“谁是你宝贝?”
“江队,江队,江教授。”严峫立刻屈服了:“让我交代什么?我愿意服从人民民主专政,想要哪张银行卡的密码你尽管说?”
“银行卡密码?”
“股票理财保险柜,豪车名表房产证,要什么你只管开口。咱俩都是一家人了,动不动惦记老公的菊花这多不好,外面还有人……哎哟!”
江停贴在严峫耳边,每个字都拂起一丝温热的气:“外面那人是谁?”
严峫一愣。
“亲戚?”江停戏谑地拉长了语调:“哪门子的亲戚,嗯?”
严峫终于明白了什么,眼底表情一变,浮现出强忍笑意的古怪神情来。
江停:“你还有三秒钟时间坦白从宽,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庆祝自己变成失婚男一周年的纪念日……”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