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99)

　　林微澜从这里的备用物资柜里找到一个新的一次性梳子递给祝旭：“说是省队的教练已经到门口了，她得去接一下，让我们自己收拾好就赶紧离开，他们今天下午有内部选拔赛，很忙。”
　　“内部选拔赛？”祝旭的尾音充斥着狡猾的感觉，他看看自己身上这套清华校队准备的备用队服，“小林，你觉得我怎么样，可以参加吗？”
　　林微澜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副场景的模样，他把随身携带的背包塞进祝旭怀里：“可以，赶紧去换衣服。”
　　祝旭微怔了几秒：“准备这么齐全？我刚就是开个小小的玩笑。”
　　“也不是，就是单纯觉得以你的性子一定会忍不住下水，所以临走前还是决定拿一套。”林微澜解释道。
　　两人出发前有专门就“出来吃个饭的时间究竟要不要下水训练”这个问题做过商讨，祝旭确实带了两套泳装来，毕竟冠军赛迫在眉睫，他来北京参加奥赛集训已经耽误了一些队里面的训练进度，不过尹小原知道这件事后倒是没发火骂人，还特意为他重新制定了一张训练计划表，让祝旭来北京后也别忘记训练，有事没事就去找个水质好、建设标准也跟比赛场地差不多的游泳馆游一游，时间方面他可以自己做调整，但每隔几天她必须要看到林微澜拍摄的训练视频，以防某位少爷在外偷懒。
　　“你确定不是受原姐胁迫吗？”祝旭试探着问。
　　“胁迫你就会听？”林微澜已经习惯自家男朋友清奇的脑回路了，他放平心态，“那原姐还嘱咐你一定少油少盐，也没见你记在心上。”
　　听到这，祝旭没敢作声，默默抱着自己的泳装拐进了空无一人的更衣室。
　　人家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他男朋友现在净学着咄咄逼人的那套。
　　今天下午这场选拔赛清华校队很是重视，再加上方才出了祝旭那档子事，那位女老师在比赛开始前十分钟就已经安排救生员对场地进行了无关人员清空，但好巧不巧，由于祝旭的衣服被水打湿了，所以他现在只能穿着更衣室里仅有的清华校队的队服在馆内游荡，另外，他还专门使了点小巧思，下半身的裤装在自己身上穿着，上半身则只简单裹了个毛巾，他把配套的上衣外套递给了林微澜，所以当救生员第二次看到他们二人的时候又没忍住，多嘴提醒了他们一句，说选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让他们抓紧时间到达场地，别磨叽。
　　祝旭还十分鬼精地回了个“谢谢”。
　　林微澜：“......你怎么总做些——”
　　“偷鸡摸狗之事？”祝旭这话接得很自然，“那你可是错怪我了，咱们明明在光明正大走路，我说自己是校队成员了吗？没有吧。所以你看，是别人不小心误会了，怎么能怪到咱们自己身上呢。”
　　听完这番言论，林微澜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他看祝旭就应该去文科班和李牧一起学习哲学，每天窝在理科班里刷题实在是有点屈才。
　　“咻——”
　　尖利的哨声在馆内响起，祝旭看到之前戳自己下水的那位女老师拿着和尹小原同一个风格的夹板走到了泳池边缘，她踩上台阶：“大家都按队列站好了，赵晓宇负责带一下热身操，我们今天还是按照项目顺序来，仰泳第一个，之后紧跟着蛙泳和蝶泳，自由泳最后一个，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二十来位男大学生的回答声在馆内响起，本就空旷的大环境瞬间传来一阵阵回声。
　　祝旭捂着耳朵躲藏在墙柱后边：“不是说有省队教练吗，人呢？直接开比啊。”
　　林微澜瞄一眼祝旭掩耳盗铃的行为，无奈道：“这不是还没比，正热身呢。”
　　“这女魔头不会蒙人吧？”祝旭还是有点持怀疑态度，“就和尹小原一样，上次骗我们说校领导视察，耍着我们绕泳池哐哐多游了半倍的训练量。”
　　祝旭每每回忆起那段经历就觉得可怕，实不相瞒，自从知道了自家男朋友心属清华，他就为这所学校添加了许多不必要的滤镜，明明自己以前更喜欢隔壁的体育大学，但听说清华的游泳队似乎也挺强，再加上林微澜喜欢，所以清华最近还真被他列入了高校选择范围。
　　就是这教练好像有点吓人。
　　这不就是尹小原在北京安插的分身吗。
　　正当祝旭拿出手机搜索这位教练的过往执教经历时，他的后肩被人拍了拍：“别搜啦小伙子，张伊娜教练的执教水平可是全国闻名的，严师出高徒，如果你有机会在她手底下训练，一定会进步不少的。”
　　听到这声音，祝旭先是身形一僵，随后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去。
　　“老头儿？？”
　　祝旭这声“老头儿”把林微澜整懵了，他赶紧打了个响指示意对方回神：“你说什么呢？”
　　林微澜连忙向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实在抱歉，他可能是被吓到了，没有恶意的。”
　　被祝旭称之为“老头儿”的人是个皮肤略显白净的老年人，他的头发几乎已经看不到黑色，宽阔的脊背微微蜷缩，馆里的恒温系统已经被打开了，这位老人穿着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潮流运动装，左手却拄着根拐棍，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头儿拿起拐棍狠狠往祝旭小腿上敲了一下，“不好好在南原呆着，跑到这大老远的地方做什么，全国冠军赛马上开始了，我看你再佯误！”
　　老头这招被祝旭躲了过去，他灵活地窜到林微澜身后，颇为找打地说：“嘿，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招，腻不腻？”
　　林微澜没犹豫，直接把人从身后揪了出来：“你们认识？”
　　“认识啊，”祝旭答道，“这是咱邻居，只不过经常出差，可能咱放假回家的时候正好都没赶上，老头儿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不想着退休，坐飞机都得监护人签安全保障书呢——”
　　“——诶哟！”因为正在全心全意和林微澜说话，这第二棍子祝旭没躲开。
　　“就你话多！”老头儿明显被这话气得不轻，他吹胡子瞪眼道，“你还只会尿裤子的时候我就抱过你，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这会儿还反过头教训起我来了！”
　　祝旭认识李健指导，这倒是在林微澜的意料之外。
　　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小老头儿名叫李健，是中国国家游泳队前辈级的明星选手，在国内乃至全世界拿过的奖杯奖牌都不在少数，年轻鼎盛时，积分甚至一度排到过世界第一，只不过由于突发疾病的影响，他的职业生涯也就止步于25岁，但退役后李健并没有彻底退出泳坛，而是选择加入了国家队的教练团队，从助理教练开始做起，花了四年时间，一步步从小角色走到了主教练的位置，坐稳了教练组的第一把交椅。
　　“我可不敢教训你，”祝旭拿胳膊撑着林微澜缓了会儿神，随后揉着腿走到李健身边，“您就照您自己改的名字，健健康康延年益寿就行了。”
　　其实这事儿只要混游泳圈的都知道，李健原本不叫李健，而是叫李鹏鹏，大概退役之后他本人觉得这个名字会影响他在教练组的威严，就自己拿着户口本去公安局把名字改了，单用了一个“健”字，同时也寓意自己后半辈子的职业生涯健健康康。
　　小老头儿被哄好一些，他盯着祝旭精壮的上半身看了几秒：“祝小子，最近没少做肌肉训练吧？进步很大嘛。”
　　祝旭立马对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李指导，眼光毒辣。”
　　小老头儿把他的大拇指一巴掌打下去：“少在这奉承我，是这小子的功劳吧？”他的目光停留在林微澜身上不断扫视，“你们尹老师都告诉我了，说这小子指名道姓要做你的经理人，得是在你的训练上花了不少心思。”
　　“都是应该的，”跟李健说话时，林微澜的神情和颜悦色的，“还得谢谢李指导对祝旭从小的关照。”
　　“哦，你说这事儿啊，”李健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那没什么，他爸妈是好人，之前我生病的时候他们也帮了不少忙，而且我也挺喜欢这小子的性格，帮着照顾一把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