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46)

　　李牧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这位传人：“那你的第一位偶像是......”
　　“我奶奶。”李自在热情不减地说。
　　李牧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显示器，表情难得慈祥了一些。
　　李自在是被他奶奶一手带大的，在队里也没少听说他奶奶省吃俭用把他送出大山的故事，虽然以前跟着杨景锋有点混，但好在祝旭对他的影响够深，把这小孩拉回正道来了。
　　祝旭的动作节奏很好，可能有身体不适的原因在，他今天的前程游得格外快，似乎想快点结束这场比赛，第一个转弯后，除了排在第七道的杨景锋，最慢的人居然跟他落后了有足足一个半身位。
　　林微澜在泳道尽头看着这一幕有些揪心。
　　祝旭虽然是个体育生，但却不像李牧和刘明杰那样大大咧咧，他娇气得很。
　　就拿最简单的喝水来举例子，烫了不行，凉了不行，温的还不行。他就喜欢那种居于烫与温之间的感觉，说是喝进胃里很舒适。
　　就这样一个对水温变化极度敏锐的人，此刻生着病，在冷冰冰的泳池里不停地摆臂、鞭腿。
　　他是真的喜欢游泳。
　　进入到第三个50米的末段，祝旭开始了他的后程加速，这些天陪祝旭训练了这么长时间，林微澜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祝旭的提速远不如过往训练中展示出的明显。
　　“诶，队长怎么还不提速啊，这都快最后50米了。”李自在纳闷地问。
　　是的，在李自在眼中，现在的祝旭是没有提速的，他认为这就是祝旭的正常速度，因为在身体状态合适的情况下，祝旭就这么快。
　　李牧起初没觉得不对，听到这话后，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逐渐凝重地皱起了眉。
　　方才摸祝旭额头时就感觉略微有点发烫，他还以为是刚刚热完身的缘故，现在看来......
　　祝旭可能生病了，且为了不被后半程的体力下降因素影响，他选择了在前程就使用中等偏上的速度来维持优势。
　　这个疯子。
　　还有林微澜，也是疯子。
　　看林微澜不久前的反应，他绝对知道内情，身为祝旭的经理，在明知对方身体情况不适合下水的前提下，却还是放任对方下水。
　　除了疯子，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两个人。
　　祝旭在三四弯道的转弯衔接地十分完美，凭借这个技巧性十足的转身动作，他再次回到绝对领先，杨景锋暂排第二，紧追不舍。
　　“祝旭！”
　　就像交接棒时祝旭兴奋地喊林微澜那样，林微澜也大声喊出了祝旭的名字，在这种电光火石的时刻。
　　不是观众在意的“加油”，不是教练期望的“提速”。
　　只是祝旭。
　　他只喊了祝旭，同时也在告诉祝旭一件事。
　　这一次，我还在终点等你。
　　众人惊奇地发现，在这声“祝旭”被喊出来之后，祝旭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快了。
　　他的鞭腿甚至跟泳道上的所有选手都不在同一个频率，从观众席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电动马达在自行运转。
　　几次大幅度摆臂后，祝旭成功用指尖触到了池壁，空荡荡的电子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第一行排名通报：
　　1——祝旭——4道——1’55’15
　　似乎只过了瞬息，赛场内爆发出极其热烈的掌声。
　　“卧槽，1分55啊卧槽，他差点游进1分55了你看见了吗！”李牧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不停拿拳头捣着李自在的背，尝试从中寻找到一丝真实感。
　　李自在被打得肉疼，他咧着嘴躲过李牧的攻击，弯腰求饶道：“看见了，但是能不能拜托你打你自己。”
　　这也不能怪李牧失态，实在是祝旭这个人——简直他妈不是人。
　　生着病还能拿第一，不仅能拿第一，他还顺便刷新了自己去年刚打破的校运会记录。
　　李牧每次见到这种场景都会庆幸自己选的是蛙泳，不能他真能被这人的逆天举动活活气晕过去。
　　祝旭触壁后立马抬头望向场中央的电子大屏，看见自己的名字牢牢扒在第一位后这才长出一口气。他一只手抓着泳池边，另一只手则准确无误地伸向林微澜的方向：“林哥哥，拉我一把，没劲了。”
　　换平常，小少爷已经在手舞足蹈地庆祝了，拿第一，破纪录，不管哪样都是值得他吹嘘一整年的精彩操作。
　　但他现在真的有心无力。
　　他甚至连两侧泳道选手的恭喜都没劲儿回应，整个人一心想往林微澜身上栽。
　　林氏独家人偶，他，值得拥有。
　　林微澜快速把手里的干毛巾披在祝旭身上，然后再将放在篮子里的长袍外套给他套外边，领着人就往后台烘干区走。
　　祝旭一改往日里朝气蓬勃的模样，一米八三的大高个就那样无精打采地倚着林微澜，再严重点，林微澜都觉得自己应该直接把人扛起来走了。
　　“我去你的！”
　　远方一只拖鞋朝着祝旭的命门砸来，祝旭看到后立马将下巴抵在林微澜的肩膀上，才堪堪逃过一劫。
　　他脸上带着五彩缤纷且不可描述的表情：“原姐，你干嘛，就这么对待即将出战市青赛的功臣。”
　　尹小原被气得七窍生烟，她光着脚站在红色塑胶地垫上，右手则举着另一只没来得及扔的拖鞋，怒骂道：“还敢跟我提市青赛，你今天怎么敢下水的，检查身体的老师没把你卡在外边吗！”
　　祝旭心虚地瞟了眼林微澜。
　　不然说同桌兼舍友兼经理人是学生会秘书处处长的好处多呢。
　　学生会的工作人员都是第一批到现场的，那么早的时间，别说检查身体的老师，就连在外边侯场的选手都只来了祝旭一个。
　　有林微澜在一旁打马虎眼，一群外行学生组织的身体检查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蒙混过关了。
　　尹小原见祝旭这表情也大概清楚是怎么个事儿了，她看着林微澜，如鲠在喉，想骂人硬是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瞧瞧林微澜那幅正派君子的模样，倒是搞得她像个恶毒教练。
　　“那一会的混合接力你不能再上了，出了事我没法跟你家里人交代。”尹小原第一次在祝旭面前使用教练的口吻说话，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祝旭还想接着为自己辩解几句，就听到李牧着急的声音传来：“那不行！我们和祝旭可是一个team！”
　　李牧拖着李自在和另一个游泳队的男生从拐角处走出，他们三个这次和祝旭分在了一个接力小组，以南原八中游泳队的现有实力来说，这个阵容已经堪称王炸了，说直接点，他们今年就是冲着市青赛的冠军奖牌去的。
　　李牧走到祝旭身边一把搂住他，仗义地说：“旭哥，你放心，哥们儿肯定在蛙泳给你拉开一大截距离，自由泳你就愉快玩耍吧！”
　　“蝶......蝶泳也是！”
　　那位蝶泳专项的男生似乎有些羞涩，但也坚定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这都不是事儿，不就生个病吗，谁还没生过病啊，这样队长，实在不行你就来游仰泳呗，自由泳我上。”李自在拍着胸脯建议道。
　　李自在随口一句话，为众人开发了新的思路。
　　后台没开空调，但祝旭还是坚持认为有风，他撇开李牧的胳膊，独自一人往林微澜怀里缩缩，幡然醒悟道：“对啊，我可以和自在小弟调换一下泳姿。”
　　李牧没顾上贫嘴，和尹小原一起为这个提议投了同意票。
　　眼下换人无疑是窘迫的，接力赛需要一定的成员配合度，而且今天的比赛很重要，关乎到市青赛的名额选拔，获胜者名单是要直接呈报到市青赛组委的，如果祝旭连参赛资格都被剥夺，那对他的打击不言而喻。
　　祝旭为了重返赛场做出过多少努力，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你能行吗？”尹小原在和祝旭做最后的确定，“能行就抓紧时间休息，我去找教练组做名单顺序调整。”
　　祝旭从林微澜温暖的怀抱里短暂离开几秒，板直了身体示意自己能行。
　　从始至终，直到尹小原领着李牧和另一位蝶泳专项的男生前往比赛场地时，建议提出人李自在的表情都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