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178)
林微澜知道母亲要走了,却没想到她再也没回来。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母亲就那样平躺在马路中央,地上都是血,等林微澜赶到的时候,她仅剩一丝微弱的生命力了。
医院的治疗费用昂贵,杜富国又一天到晚不着家,林微澜当时不过是一个还在系红领巾的小学生,对于这笔高额费用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
他只能无助地守在母亲的病房门口。
他不敢进去。
他看着母亲如何费尽心力地嘱托,说那笔意外赔偿金一定要给到自己手里,不能被杜富国那个混蛋抢走。
她不知道,自从她进医院之后,杜富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大概是欠的债太多,跑了吧,林微澜自嘲地想。
这个烂人仅剩最后一点良心,大概就是没有把他和母亲在外边的住址供出来。
母亲走的那天刚好是春节前一天。
她强撑着脆弱不堪的身体,以当事人的身份顺利完成了所有人身保险及车祸手续的交接。
作为母亲,她给林微澜留好了所有的退路。
只是从此以后,林微澜讨厌过年。
这类节日留给他的印象只有无尽的争吵。
还有母亲临终时,眼角那滴没流下来的泪。
母亲是笑着离开的,甚至离开前还在用慈爱的目光望着他。
那目光林微澜一辈子都忘不掉。
但他看得真切。
那目光中分明也带着不舍和遗憾。
林微澜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睁眼缓了几秒,随后默默抬起手,触碰到眼角时那里果然有一片湿润。
“哥哥,你哭了。”一旁的祝旭趴在床头惊奇地叫出声。
林微澜可不是个轻易掉眼泪的人,印象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还都是因为自己,难不成他又梦到高二那年的春节了?
“没事的,都过去了,”祝旭心疼地把人拥在怀里,他亲亲林微澜的额头,之后是眼睛、脸颊、嘴,“我们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你看我,能跑能跳能游的,跟之前没差,一点儿不影响。”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林微澜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回抱住祝旭,淡淡回了一个“嗯”,之后又问:“今天什么安排?”
“秘密,”一说到这个,祝旭那张正义的帅脸上就出现了满满的算计感,他狡猾地从林微澜怀里钻出来,然后将人从床上拎起来推进卫生间,“总之今天都听我的准没错,你先赶快去洗漱,你知道七夕当天的假有多难请吗,反正我是请不到,和教练软磨硬泡了好久他都不放人。”
“请到前一天不也挺好的,正好不是高峰期,人也不多,安全。”林微澜边挤牙膏边说。
“嘿!”祝旭一拍腿,他神神叨叨地闯进卫生间,盯着正在刷牙的林微澜质问,“你到底是谁的人啊,怎么和教练那个老头儿的操心劲像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呢,他为了让我安心呆在队里,居然连七夕人多容易被挤伤这种屁话都说出来了。”
林微澜被祝旭这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逗笑了。
祝旭现在分明已经二十三了,却还是像十七岁的时候一样,不管做什么都咋咋呼呼的,一点看不出他国家队队长的架子。
“说,你是谁的人!”祝旭此刻就像个泼皮一样赖在林微澜身上不肯走,期间还不断用鼻尖去蹭林微澜的脖颈,颇有一幅听不到他满意的回答就不准备下来的架势。
“你的,你的,”林微澜被他搞得没办法,只好一边刷牙一边含糊说道。
祝旭不依不饶:“不行,不够真诚,我看不到你的用心。”
林微澜:“......”
他漱好口之后快速擦把脸,然后反手把人从背后捞过来扣在洗漱台上:“你确定你想感受一下我有多真诚?”
林微澜刚洗漱完,鼻息间还带着独有的薄荷香气,方才洗脸时由于太过着急,有水珠不小心打湿了他额前的小碎发,看起来性感得不行。
祝旭感觉自己魂都要被勾跑了。
于是,在外大杀四方威名远扬的祝队长难得害起了臊:“早呢,早呢,这是晚上的保留项目。”
说完他就不负责任地把人推开——跑了,独留林微澜一个人在卫生间真诚。
在地下停车场时祝旭一反常态吵着要当司机,林微澜也没阻拦,大少爷是该偶尔感受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不然他看祝旭那驾照考了也是个摆设,过几年就该去交警大队吊销了。
虽然明天才是七夕,但林微澜和祝旭来商场吃饭时却是一丁点氛围也没少感受到,现在的商家都学聪明了,凡是跟有关七夕的活动早放在七夕前几天就开始预热了,什么情侣同行奶茶第二杯半价,情侣凭亲吻照片可抽奖获免单资格,甚至连首饰店都推出了七夕限定款金银饰品,还请了高人气的明星情侣代言,打造饥饿营销。
二人今天的行程全部都是祝旭一手安排的,包括吃饭的餐厅。
这是家高档西餐厅,菜单上标示的价格并不便宜,但对祝旭来说也就是动手刷刷卡的问题,这家餐厅采取的是预约制,所以流动人员很少,祝旭起初并不知道,等了解清楚的时候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还好他亲爱的姐姐祝明月女士非常靠谱,成功动用她的私人关系帮助他们订到一个包间。
“您好,请问有预定吗?”二人进门时,门口的服务生礼貌询问道。
祝旭不自觉把口罩抬高点:“有,姓祝,手机尾号6687。”
那位服务员查询到祝旭的预定信息和要求备注后显然有点意外,他再看一眼祝旭,确认道:“祝先生,您定了明月厅对吗?”
“对,”祝旭点头。
说起明月厅,这个厅其实是祝明月选定的,因为她名字里带“明月”两个字,所以她每次来这家西餐店几乎都会选这个厅,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帮祝旭他们预定的时候也就没乐意再改,直接延用了之前的预定信息,只不过把姓名和联系电话换成了祝旭的。
“好的祝先生,您二位这边请。”
二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进入包厢,刚推开门,林微澜就被眼前的布置震得两眼一黑。
红色的气球,红色的餐具,红色的蝴蝶结,红色的玫瑰花,红色的......喜字。
如果不是人工费太高,林微澜甚至怀疑他们能把这白刷刷的墙也变成红色。
红色红色红色,放眼看去,满目都是红色。
祝旭进门后也被这丑不啦叽的布景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观察着林微澜的脸色,只见林微澜神色如常,心情看起来不像有太多起伏的样子。
正当祝旭准备松一口气时,林微澜语气平静地开口了:“你这是要和我吃最后的晚餐啊。”
“午餐。”祝旭纠正道。
服务生被二人的对话内容惊到不敢动弹。
这可如何是好,听这两个人的意思,他们怕不是要在明月厅里......动手??
对于服务生而言,此刻满屋的红色传递出的不是喜庆的氛围,而是恐怖,他的心态正在因刚刚的信息反复横跳,搞不好,搞不好他们还会!!
“小哥,你可以出去了。”祝旭在空中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中断了服务生的猜想,后者听到这话立马转身就走,掉头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你吓到他了。”林微澜叹口气,“先把口罩摘下来吧,包间有点闷。”
祝旭乖乖听话摘下口罩:“还不都是你,非要提什么最后的晚餐,你别说,这儿布置得还挺......”
林微澜:“还挺......”
“还挺照骗的,”祝旭笑了,“我就备注了两个词,一个七夕,一个喜庆,那负责人还告诉我说包我满意,到了现场直接感动到落泪都有可能。”
“结果一样就行,”林微澜说。
“也是,我现在确实挺想落泪的。”思索几秒后,祝旭中肯评价道。
说完他还不忘为自己狡辩一句:“我这是采取的李牧的直抒胸臆表达法,有意见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