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6尘封卷宗(90)
吃完午饭稍作休息,一行人驱车抵达案发现场原址。和许杰说的差不多,除了土路换成水泥路,这条路和二十多年前相比布局几乎毫无变化,只是临街建筑风格略有改观。路左侧是条河沟,沿河栽种着零星的榕树,右侧是接连成片的村民自建房,大多两三层高,而案发时基本都是平房。因着近些年外出打工做生意的人多了,村子里渐渐富裕了起来,至于展示财富的手段,翻建新房当属第一选择。
魏玉明的家位于道路的尽头,而他出事的地点,就在进村后不到二十米的位置。作为镇派出所所长,他几乎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二十五岁退伍回来开始做民警,又经二十五个寒暑,警服从蓝白穿到军绿,出事的前一天,他才刚刚领到千禧年版的灰衬衫。
从路头走到路尾,再从路尾走回来,林冬最终站定于魏玉明倒下的位置,闭上眼,回忆卷宗上记录的点点滴滴,重塑事发经过——
已是深夜时分,所有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唯有虫鸣声环绕于耳畔。村里没什么娱乐项目,村民们睡得早,家家户户黑着窗闭着门,十点不到路面上便无人经过了。蓦的,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响起,惊起一两声犬吠。这是魏玉明晚归时的习惯,村里没有路灯,夜间道路可见度极低,摇铃提示可能路过的村民,注意路口有自行车经过。
此时的魏玉明已年过半百两鬓斑白,从军从警的经历使得他保持着良好的锻炼习惯,虽不高大,但身板依旧硬朗。他蹬着踏板,车轮飞转,毫不费力地爬上村口那段斜坡。说时迟那时快,冷不丁有道黑影自民房间的过道里窜出,惊得他猛一拐把,噗通,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就在他摔得七荤八素、正欲张口呵斥来人之时,哐的,一记闷棍当头抡下,瞬间眼前一黑倒地不起。来人显然是下了死手,且像是怕一棍子弄不死他似的,在他倒地后又照着他的头上接连补了十几下。鲜血横流,脑浆迸裂,魏玉明毫无还手之机,短短一两分钟的工夫便被打成重度颅脑损伤,最终重伤不治而亡……
睁开眼,林冬环视脚下这片曾经染血的土地,默默呼出口浊气。一开始将此案定性为仇杀,正是因为魏玉明被打得太惨了,不是跟他有深仇大恨的下不去这狠手。从警的二十五年来,魏玉明抓过数百名嫌疑人,处理过大大小小的纠纷上万起,缉过毒,追过逃,跳过粪坑捞尸体,下过矿井救过人,还帮老乡上山找回过走失的牲口。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从最基层的户籍警干到派出所所长。方圆十里八村的村民都认得他,不光认得他,连他那辆骑了二十多年的凤凰牌自行车都被群众爱称为“专驾”,出去走访办事根本不用锁车,随便往哪一撂也没人会偷。
后面改变侦破思路,是因为有人发现他的枪不见了。关于这一点,卷宗上记录的不是很详细,只有一句“魏玉明领用的五四式枪支没失,疑行凶者目的为夺枪”。那个时候的所长是可以配枪的,刑警也是,有些人选择带枪回家,有的人是只要下班就把枪锁办公室,还有的枪不离身,洗澡挂水管上,睡觉压枕头底下。卷宗上没有记录魏玉明保管枪支的习惯,他打算看完现场,再去派出所找以前认识魏玉明的老人儿问问。
领导不说话,一同被拉来的三个年轻人也不好多嘴。本来嘛,时移世易,二十多年前的现场,能看出什么花来?
突然,林冬抬起手,指着当年嫌疑人窜出来的那条过道说:“你们说,凶手行凶前,在过道里蹲了多久?”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上哪猜去?
“一小时左右。”林冬没祈铭那种随堂考的爱好,他要的是真相而非知识,看后辈们陷入沉默,直接给出结论,“事发时刚过夏至,正是昼长夜短之时,晚上到八点天还是亮的,如果此时凶手便埋伏在此,很有可能被路过的人看到,而根据卷宗上的记录,魏玉明遇袭的时间点约在十点零五,所以,凶手是九点前后到此蹲守的。”
哇哦,林冬在林宸脑子里的哭包形象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理有据分析案情的睿智。不过,知道蹲守时长有什么用?能用来判断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紧跟着文英杰替他解了惑:“现场没有魏玉明的自行车以外的车轮印,说明凶手没有自驾交通工具,如果是赶在九点左右到达,那么凶手最晚要坐那趟八点到此的郊县公交,那个时候天还是亮的,同车的乘客、司机或者售票员很有可能见过凶手的正脸。”
团队配合就是如此默契,林冬含笑点头:“英杰,你和岳林一起,找这条线路上的司机和售票员询问,记得带上画板,在这个站点下车的人不会多,也许他们对凶手的体貌特征还有记忆。”
说完,隔空将车钥匙扔给岳林。
“明白。”
一秒钟之前的文英杰还是风一吹就跑的病弱样,眼下来活儿了,瞬间精神抖擞。以往他出门在外能坐着绝不站着,必须站着的时候通常是靠在岳林或者秧客麟身上。当然他没孱弱到自己站不住的份上,只是体力有限,尽可能留存。
目送文英杰和岳林朝停在村口的“霸天虎”走去,林宸转头小心翼翼的:“林队,那我……”
“你跟我去镇派出所,找魏玉明以前的同事了解情况。”
“走着去啊?”
“坐公交,从这叫车过去太贵,局里有个卡报销卡的很严的领导。”林冬看他面露诧异,纳闷道:“你没公交卡?”
“内个,我用手机扫码就行……”
林宸吭吭哧哧的。坐公交?出来走访一向是跟许杰的车,路都很少走,搞得他工作不到半年沉了三斤。
一眼看出这是个被许杰惯坏了的领导家少爷,林冬默默在心里摇摇头。要么人家许杰年纪轻轻能干副局呢,方方面面全都能照顾到了,要搁罗家楠,林宸打磕绊的一瞬间就该上手了。
等车的时候,林宸感觉彼此间的氛围有点凝重,主动出言打破沉默:“林队,我有个问题。”
“说。”
林冬边给祈铭发消息边接话。唐喆学闹腾着要出院,他拜托祈铭晚上下了班过去吓唬吓唬孩子。之前抓捕龙先那次就是,他好说歹说唐喆学都不肯去医院,结果祈铭上来发了通飚,连着罗家楠,一锅端去医院。
知人善用,这个,他认夸。
林宸谨慎道:“内个,如果凶手就住在村子里或者附近呢?那不就……不用坐公交了?”
点击“发送”,林冬侧头看着他,嘴角微提:“案发之后,警方将方圆五公里的地犁了一遍,没找到一个既符合现勘给出的嫌疑人身高体重特征,同时又有作案时间的嫌疑人,也就是说,凶手不是本地人,且没有长期的落脚地,而一个陌生人进进出出的很难不引起关注,你要知道,村里那些小媳妇大婶子挖掘信息的能力比我们干警察的可厉害多了,但凡有陌生人出现,用不了一个钟头,祖宗三代都能给你刨出来。”
“这样啊……”林宸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打定主意晚上回去熬夜看完卷宗,“我今年刚毕业,跟的案子也少,欠缺经验,所以问题有点多,您别嫌我烦。”
“都是这么过来的,慢慢来吧。”
林冬倒是不觉得他烦,只觉得这孩子有点不自信。可能是父辈的光环太过闪耀,以至于害怕自己的言谈举止给父亲脸上抹黑。类似的情况欧健身上也出现过,作为烈士子女,生怕辱没了老爹在英烈墙上的遗像,刚到重案时缩手缩脚,又摊上被罗家楠那号活土匪带着,有很长一段时间连话都不怎么敢说。现在好了,练出来了,有时候上他们办公室找岳林聊天,眉飞色舞吹牛逼那德行,简直是步了罗家楠的后尘。
郊县公交车辆稀少,个把小时才来一趟,等到了镇上已过下班点。幸运的是,现任派出所所长是魏玉明以前的徒弟,赵大海。如今的赵大海也是年近半百的岁数了,听说林冬他们是来查师父的案子,当即把人拉去街对面的餐馆,热情招待。林冬没让赵大海破费,自己只要了一份明虾粥和一份炒青菜,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