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6尘封卷宗(109)
和林冬今天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当时Thomas手中也没有太像样的证据,能把老爷爷推上被告席的,只有这些死者最后一次被人看到都是在去他家工作之前,以及仅从一位受害者身上提取到的、属于老爷爷的DNA。关于DNA,老爷爷的解释是“那个姑娘额外提供的有偿服务”。听上去很合情合理,独居老人与年轻貌美的护理员共处一室,护理员愿意额外挣点零花钱给雇主提供点情感关怀,最多是违背了职业道德和雇佣合同。当时林冬看陪审团里有几个岁数和被告差不多的老爷爷,都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神情。
眼看唯一有力的直接证据即将被陪审团扔进废纸篓,Thomas做出的反击是,请来了老爷爷的前妻出庭,让她告诉陪审员,这个看上去体面的男人内心有多龌龊。前妻当庭指出,自己之所以要离婚,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实在管不住皮带,婚姻存续的二十年间出轨了十多次,这还不包括去看脱衣舞时,额外付舞娘小费享受到的“服务”。还不够,紧跟着Thomas告诉陪审团成员,这男人不行了,那些异于常人的性/欲无法纾解进而转化为杀戮欲,证据就是,七名死者只有一名身上发现DNA。
尽管这一主张最后因辩方律师的反对而被法官要求陪审团成员忽略,但在林冬看来,Thomas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按照常规思路来讲,七名死者只有一名身上发现DNA,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告百密一疏造成。但Thomas另辟蹊径,说是被告不行了、好不容易才成功一次的结果。并且从被告当时涨红的脸色、额角绷起的青筋、几乎喷火的双眼来看,Thomas说的可能还真没错。后面这老爷爷简直是恨上Thomas了,精心营造的形象彻底坍塌,智商情商集体下线,频频恶语相向,发言数次被法官打断甚至警告。
再后面的庭审林冬都没空旁听,貌似也没有后续,听Johnny说,老爷爷达成认罪协议了。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少在法庭上丢几次脸,兴许还能在牢里多活几年。
回归眼前,楚夐民的泰然和当年那位老爷爷有一拼,所有关注着这场审讯的人都清楚,想要在短时间内击溃其心理防线并非易事。小偷小摸都不轻易认罪,更何况是杀人,进了审讯室还负隅顽抗的不在少数。从坐下开始,林冬的耳机里就一片寂静,没人出主意出点子,似乎众人都默认这场仗必输无疑。
“杨树河确实被杀了。”林冬喜欢强硬的对手,毕竟软柿子是个人都能捏,勾不起他的胜负欲,“不过我想你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么?”
楚夐民平淡道:“那我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
“你女儿也没跟你说过?她是他当时的女友呢。”说着,林冬拿起一份泛黄的笔录,“杨树河被杀后,警方可走访过楚媛。”
楚夐民垂眼冷嗤:“她知道我不喜欢那个小流氓,所以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林警官,这个杨树河没有正经职业,可我女儿是大学生,我不可能让她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都到这了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我当年去报警,是因为楚媛怀孕了,一开始她跟我说是被人欺负了,后来知道我报了警又改口,承认是杨树河的,我去找那小子,他躲着不见我,你说,这么个没担当的男人,我能把女儿交给他么?”
林冬认同点头。先顺着对方的思路走,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说。话越多,越能帮他了解对方骄傲、虚伪、执着与胆怯。同事说楚夐民神神叨叨,现在看来,这极有可能是一种伪装。在事业单位工作,大智若愚好过锋芒毕露,比如罗家楠那样的,看着虎了吧唧没心没肺、一根筋捅到底,其实脑子里的弯弯绕不比谁少,然而就是没人对那家伙设防。让旁人觉得精明不是件好事,曾经方岳坤就说过他,适当的时候,该收敛锋芒就收敛一点,他也照办了。问题在于,干的就是与人斗智斗勇的活儿,习惯一旦养成,再怎么收敛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点刺人的锋芒。
“后来呢?”他问。
楚夐民仰脸想了想:“后来我就带孩子去医院做了人流,让她跟那小子分手。”
“杨树河没继续纠缠?”
“她说没有。”
“是么?楚媛说的是,她联系不上杨树河了,后面警察找她,她才知道杨树河已经死了。”林冬边看手机上文英杰发来的消息边说话,“而且她还说,她跟你说过这件事,而你刚说你不知道杨树河死了,怎么?以为我好忽悠是吧?”
“我不记得她说过。”即便被当面挑破谎言,楚夐民依旧面无愧色,“我岁数大了,现在记忆力特别差。”
“可你记得在老年活动中心门口见过我。”
“那是前两天的事情,我说的是以前的。”
心理素质真强啊,林冬默念。真该让组里人来旁听这次审讯,好好学学,争取以后化妆侦查时,都有这份抠着俩大眼珠子胡说八道的本事。岳林差不多了,其他那仨……尤其是秧客麟,别说说谎话,跟陌生人说话都脸红。
“既然这么说,那看来我也不能指望你记得2000年6月27日去魏家庄干嘛了,是么?”
不等对方搭茬,林冬又拿起魏玉明遇袭现场的照片——歪倒在地的凤凰自行车,洇入泥土的血迹,以及魏玉明那个用了十多年的黑色公文包。看到照片,楚夐民故作疑惑地歪了下头,表示此事与自己无关。
“2000年6月27日,魏玉明所长遇袭,凶手抢走了他的配枪,然后,用这把枪射杀了杨树河。”林冬声音一顿,“楚夐民,你可以继续跟我装傻充愣,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即便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以现在的技术手段依然可以提取到有效证据,魏所丢的那把五四式,我们找到它了,我甚至知道凶手在射杀杨树河时一共开了三枪,并且最后一枪卡壳了。”
“……”
这一次,楚夐民沉默了——林冬所描述的细节就像亲历过现场一样。他不确定警方还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指纹?DNA?或者说,还有什么是警方不知道的?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认输。长久的沉默过后,他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是凶手,肯定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毕竟……杀警察可是大事。”
“你爸就杀过警察。”林冬毫不在意地捅对方肺管子,“确实是大事,摊上绝没好果子,我想,你还记得当时的那一幕吧?”
就看楚夐民脸色“唰”的铁青,人猛的往前一挣,用恨不能撕了林冬的语气驳斥道:“那些警察诬陷我爹!抓不到真正的罪犯拿我爹当替罪羊!现在你们又来诬陷我!姓林的,有种你今天就把逮捕证拍我面前,不然等我出去,我告死你!”
面对威胁,林冬毫不在意,顺带科普了一下流程:“批捕是检察院的事,我最多给你出个刑拘证。”
“随便!只要你能拿出来,你说什么我认什么!”
说完楚夐民别过头,拒绝沟通。问他喝不喝水,不说话,吃不吃东西,也不搭理,看样子打定主意不再张嘴。至此林冬不再步步紧逼,同样以沉默应对,先绷着,待得越久,被审讯人员的心态越不稳。同时给祈铭发消息催进度,结果那边回了个闪光的手术刀图片过来。多么美好的友情,要知道以往只有罗家楠有资格让祈铭发手术刀,那孙子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祈老师说爱我”。
放下手机,林冬扫了眼林宸面前的电脑屏幕,不由眉头一挑——好家伙,不愧是学汉语言文学的,讯问记录快写成小说了,连“气急败坏”都出来了。
余光瞄到林冬在看自己打的讯问记录,林宸紧张了一瞬。犹豫片刻,删掉了刚打上去的感叹号,然后感觉林冬好像不怎么赞同的歪了下头,于是又把感叹号补了回去。干活最怕有人盯着,尤其是领导,那真是,鼠标都不知道怎么使了。
林冬收回视线,不看了。做讯问笔录属于许杰的教学范畴,轮不着他操心,再不济还有法制的教做人。他第一次笔录实战是给一老外做的,刚交上去就被法制的骂了:“你这一堆外国字儿给谁看呢?方岳坤没教你翻译好了再交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