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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小队(33)

作者:优秀青年小阿力力 时间:2018-07-12 10:14 标签:SM 甜文

  他暗自知道自己也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他们都如此残缺不全,于是才陷入了这种关系。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有着普通人的理智,事情都不会发展至今。如果欧文大声呼救,试图逃跑?如果从最开始迈克尔就没有想要证明一些事情,没有找到欧文的家?
  现在,他们只能彼此依靠了。
  “如果我割开你的直肠、阑尾、胃、肾脏,我不会让它们有机会散发出臭味。”
  “你会保管它们?”
  “好好保管,装在瓶子里,泡在福尔马林中,放在架子上。”
  “那太好了。”欧文轻轻叹气,吻了他一下,又拥抱了他,“那样我就不害怕死亡了。”
  迈克尔也吻他,然后进入他的身体。欧文发出痛苦的低泣,他没有拒绝迈克尔的身体,他努力在迈克尔的身体下放松。
  忍耐着的低泣传入迈克尔的胸膛,令他如此渴望,却也如此哀伤。
  新鲜的血液,新鲜的身体,新鲜的欧文·亚当斯,温暖的,古怪的。他希望他属于他,却并不是以这种方式属于他。
  欧文在那之后睡着了,睡得很快,他的头又开始疼痛。
  如果迈克尔拥有一双灵巧的鼻子,他是不是能闻出他脑海中的病变?
  欧文害怕死亡,害怕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害怕死后什么都不能控制,害怕身体会腐烂、内脏会发出臭气,害怕谁也没有好好对他的尸体,害怕没有任何人来找他。
  他更害怕迈克尔厌倦他的一切。
  就连我自己也厌倦了我自己的一切,他入睡之前这样想,这太可悲了,我的一生。
  他一直醒醒睡睡。迈克尔翻身,他就醒来,他甚至有时候会被迈克尔平稳的呼吸而吵醒。
  我如此不适合与他人一起生活,我应该被关在地下室,或者逃走,去森林的深处。
  他听见了几声夜鸟的叫声,不知道它们来源于窗外的森林,还是迷糊的梦境。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到寒冷,而迈克尔的那一侧很温暖,他没有勇气移动过去。他希望自己能够有勇气抱住他,或者握住他的手。可他不确定迈克尔喜欢这个,他会觉得自己被打扰吗?会觉得我是个大麻烦吗?
  欧文留在原地,静静躺着,想翻个身,却不敢翻身,担心吵醒迈克尔。他在夜晚所做的一切都是轻轻的,不希望吵醒迈克尔,不希望成为让他讨厌的对象。他渴望吞上几片止痛片然后睡一觉,却不敢叫醒迈克尔。
  和以往一样,他胆小,不敢提意见,不敢提要求,也不敢说不。但所有人都需要爱,他想,就连我也需要。
  我的生命快要走到终点,我想好好奔跑一次,他想。他幻想自己在林子里奔跑,逃离了迈克尔的屋子,他幻想自己跑回家,锁上门,在有秩序但不过于有秩序的屋子里待着,开一盏灯,等待死亡。
  他在头痛中昏昏沉沉地睡了,睡着之前他得出了一个希望。
  在没有被麦克厌倦之前逃走,这是我想要的一切。
  疾病对人的影响很大,欧文从浅眠中醒来时想,迈克尔还没醒,欧文则相当于一夜没睡。头痛回来了,先是轻跳到太阳穴上,然后在脑壳和脑浆里搅动,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变得痛苦。舌头和喉咙的炎症也卷土重来,这段时间,每天醒来,口渴、喉咙痛、头痛的现象就会加重。他悲伤地闭着眼睛,想告诉自己再睡一会儿,又担心如果迈克尔醒来时他还在睡,会遭受他的讨厌。他的脑子里乱糟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再一次睁开眼,迈克尔已经起床了。欧文紧张地赶忙起床,身体的痛苦令他的胸膛里蔓延着一片荒凉的灰色,那团阴郁的黑色阴影仿佛他描绘过的暗红大门,它们在他的心里放大。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会在最近几天被迈克尔抛弃,用一种很普通的被杀死,分尸或者整个儿埋进土壤里,他能够想象潮湿的泥土呛进他的嘴巴、鼻腔,把他呛得流眼泪,填满他的呼吸道,最后他变成一具死状痛苦的尸体,一只手搭在棺材的边缘。欧文疼痛地咽下一口唾液,喉咙仿佛被火烧过。
  “早上好。”迈克尔说。
  “我起得不太早。”欧文说,“我本来打算早点起床。”说完这句话,他感到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又疼痛又卑微。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他每说一句话都很恐慌。最开始遭遇绑架时,他的心情倒是轻松愉快,逃避医院的检查令人欣喜,他觉得自己不惧怕任何事情。一旦意识到迈克尔几乎已经全然了解他,卑微的自我又浮出水面。
  迈克尔回头看了他一眼,欧文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他小心地吃早饭,小心地画画,避免把沙发上的毛毯弄到地上。拘谨换回了熟悉的仪式感:如果要向迈克尔提去厕所或者喝水的要求,在心中先默数到五;说话的时候控制气息,以免显得事情太多,太令人厌烦……
  他回忆起刚刚来到这里时所做的梦,他在画一张玻璃画,炭笔和水彩笔落到纸面上,变成水晶一样的晶体,他的阿姨走过来,指责他把颜料弄到了床单上……如今他就是那个梦里的男孩,他就是那个总是想象怪物总是尽量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希望被人讨厌和厌烦的普通男孩,他总是很羞愧,很紧张,心脏痛得发抖。本来他以为自己长大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放弃交女朋友,逃避现实,只要走进这样的亲密关系,世界就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
  可这种亲密关系不是我要求的,不是我要求的,我只是被卷入进来,他想,我打算宅在家里等死来着。
  现在他连等死都等得这么胆战心惊,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坐在沙发上,头痛得无法好好画画、好好思考,他只想一走了之,快点睡着。他希望最后的日子是这样度过的,带着猫粮去找他常常喂的猫,如果它们愿意蹭他的腿,或者被他摸一下,那就太好了。他可能会去医院等死,这样死了也不会给人添麻烦,尸体烂在家里,半年之后才被发现听起来太令人难过了。可是他就是想待在自己的家里。
  “我今天下午可以出去晒太阳吗。”他问迈克尔。
  “为什么突然想去晒太阳,告诉我原因。”
  “人在冬天,会想念太阳,趁还没下大雪。”
  “我允许。你依旧看起来有点累,这段时间都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让我知道吗。”
  “可能是晚上没睡好,梦到了木偶。我梦到一只木偶,它突然浑身发抖,摇摇晃晃走向我。它走得不快,我却逃不开。”欧文说,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更有精神,头痛一直在变得更严重。他很希望自己有勇气告诉迈克尔“我快死了,让我离开吧,我想在自己的床上死去”。
  “你梦里的木偶是什么样的。”
  “稻草般的头发,又大又狰狞的眼睛,拿着气球,嘴角咧开到耳朵根。”他打了个寒颤。
  “听你的描述,更像是一个小丑。”
  “小丑模样的木偶,它拿着气球,向我走进,然后松开手,气球升到空中,我抬头看气球,下一秒,木偶出现在我眼下,在我面前。我吓得后退,摔在地上。我猜测它想和我说点什么,我什么都无法听见,我吓得要死,一直在大叫,爬着出门,它一直追我……”描述这个画面让他更害怕了。
  “这个梦惊醒你了吗?”
  “没有,我醒不了,它一直追我,绕着我跳舞……天渐渐黑了,我看不见,只能听见木偶机械的笑声,在黑暗中跑到任何地方,都能听见木偶的声音……就是这个梦。”
  “因为这个梦,你才想要晒太阳?”
  “可能是。在太阳下,跑得也比较快,我可能可以逃。”
  “今天很冷。”
  “我可以穿你的外套吗。”
  “当然,欧文。”迈克尔说,“我会给你穿我的外套。你会很暖和。”
  他的内心略过卑微和感动,如果他能够更加充分地接受迈克尔,他就什么也不用害怕,他可以说“我愿意做你的搭档”,可以说“我希望你更粗暴的对待我”,这样迈克尔就不会杀他了,可他没有这个能力,他头痛欲裂,摇摇欲坠,令人厌烦。太阳能安慰他吗?
  午饭后他得到了想要的太阳,迈克尔把他包裹在宽大的外套中,给他袜子和运动鞋,他的身体在他的身旁,他的手为他穿衣服,把他穿得很暖和。欧文的心中有个男孩,男孩胆小怕事,很普通,戴眼镜,喜欢怪东西,剪下报纸上的报道和照片贴在本子上,想象自己是麦克。
  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接触阳光吗?他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蓬蓬松松的,他笑了,头痛太难受了,他还是露出微笑。活着可真好。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听见了雀鸟的叫声,听见了世界在他的身边,以光的辐射照在他的身上,我是个普通人,他在内心承认,我喜欢犯罪故事,喜欢古怪的东西,或许它们让我看起来特别,阳光还是会令我感动,我还是希望活着,希望活下去,非常普通的愿望,一点也不特别。
  他疼痛的身体和阳光杂糅在一起,意识飘忽不定,疾病在他的身体里,也在阳光下生长。
  迈克尔坐在他的身边,欧文胆怯却也希望他能够安慰他,他试着把手伸过去,他的手碰到迈克尔的腿,他想要找到他的手,却不敢再动,他的绑架者从未伤害过他,但他的这个动作是被允许的吗?他越界了吗?
  “我不确定我是否被允许这么做。”他停下动作,“我希望你握住我的手。”他被厌烦甚至讨厌了吗?
  迈克尔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这次你被允许。如果你有要求,先询问。之前你做得都很好。”他把另外一只手放在欧文脸颊上,吻了吻他。
  他的吻很快就消失,嘴唇凑到欧文的耳边,声音和呼吸的热气传到欧文的耳朵里,令欧文脖子僵硬。
  “你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却始终沉默不语,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欧文·亚当斯?”
  欧文听见迈克尔的声音,这声音在他的耳边,却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有这样的感觉,人们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说话,他却站在远处。眼罩阻碍了他的视觉,世界模糊、暧昧、遥远。他不可能对迈克尔说“我怀疑自己得了脑癌”,也不可能说“如果你想要把我扔到林子里,早点告诉我”,他试图在记忆中找到一件可以告诉迈克尔的事,仅次于“我得了脑癌”这样的秘密的故事,他回忆自己平庸而普通的一生,找不到一件值得一提的事,他不得不去寻找,随便寻找点什么……
  “一件事情,对人生产生影响,在它发生时,意识不到,回头来看,发现很重要性。细节组成人生,我的人生。梦境、歌谣、恐怖电影、小丑、鸟、蚂蚁、流浪猫……碎片组合起来,变成一个遥控器,一个键盘。”这不是秘密,他想,我是在阐述自己,我没有太多秘密,迈克尔会对这个答案满意吗?我能够满足他吗?我已经很难满足他了,一千零一夜,我的故事在第十三个夜晚已经说完,“我偷过东西,我偷过一个木偶。它摆在一家我会路过的商店的橱窗里,盯着我,我十五岁,依旧害怕木偶。它有红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脸是雪白的。它的脸最可怕。我走过去,路过橱窗,发现它的眼珠……”欧文打了个寒颤,眼罩的黑暗令他不安,阳光没有驱逐任何东西,他害怕,害怕记忆中构建的画面,他所恐惧的不是别的,是死亡,孤独和死亡一致,虚无,一无所有,“我发现它的眼珠盯着我,我跑过去,它的眼珠也在转,总是盯着我看。每一次,它都盯着我。我决心把它偷走,扔到井里,杀死它。我忐忑不安,走进商店,门上的铃铛叮当响,吓了我一跳,店主抬起眼睛看我,他是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快要五十岁,很瘦,我装作在店里闲逛,听见木偶眼珠子转动的声音……它还在看着我……我没有那么多零花钱,买不起木偶。我在店里待了好长时间,趁店主不注意,把它塞进我的外套里,快步走出门去。我自由了……那一刻我觉得我自由了。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得的了这只木偶,马上就可以杀死它,解放我自己……店主在我背后叫我站住,我愣在原地。没有跑,换成别人会跑吧……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没有底气,站在那里。他让我把木偶交出来,我听见它在我的衣服里转眼球的声音,是它通知了店主我偷了它。它不想走,想一直在那里待着,盯着我路过。他人很好,只是问我为什么偷这个木偶,没有责怪我。我告诉他,它让我害怕,他给了讲了一个关于这个木偶的故事,我害怕得记不清,他后来让我离开,告诉我他会把木偶换一个地方摆放……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只木偶,它不再出现在橱窗,永远消失了。可它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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