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94)
他一袭黑衣,满身肃杀,风尘仆仆中透着点狼狈,他的出现像一道寒锋扫过,整间屋子的气温瞬间低了几分。
台上的音乐停了,舞步也戛然而止。
边亭也意识到自己和这满眼的气派光鲜格格不入,第一反应是先退出去,但蒋晟眼尖,先一步瞧见了他,示意边亭先别走。然后他亲自将夫人送回座位,来到边亭面前,步履轻盈,像一只快乐的胖麻雀。
场面再度热络起来,在场不少人都认得边亭,热情洋溢的问候声接连在宴会厅里响起。
靳以宁也在人群中,见到边亭,他并不惊讶。听闻他已经成为了蒋晟的得力干将,自己回来之后必然会和他再次碰面。
只是他这个出场方式,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蒋晟招来侍者,给边亭递上一杯香槟,又低头对着他耳语了几句,乐队换了首抒情的曲子,舞池里的人们再次舞动了起来。
靳以宁听不见他们俩说了什么,只见一阵短暂的交谈之后,蒋晟领着边亭,穿过舞池,朝他走来。
靳以宁抿了一口手里的红酒,这杯酒在他手里端了一个晚上,都没有下去多少。
“看看是谁回来了。”一眨眼,蒋晟已经带着边亭来到靳以宁面前,“惊不惊喜。”
靳以宁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倒是边亭一看见靳以宁,脚步就停住了,像被钉进了大理石地面里,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边亭知道靳以宁只是短暂离开四海,终归是会回来,但他毫无预兆地忽然出现,还是令他措手不及。
靳以宁放下酒杯,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主动朝他伸出手,“边亭,好久不见。”
边亭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在靳以宁起身的过程中,他像是见证了神迹降临似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直到靳以宁站到他面前,目光自上而下笼罩下来,他才错开视线。
眼眶倏地红了。
“怎么了?”蒋晟有意劝和,对两人过去的不欢而散闭口不谈,自顾自将边亭的反应理解太激动,调侃道,“太久不见以宁,高兴坏了吧?快看看以宁有哪里不一样了。”
边亭哪里还敢再看,他连忙将酒杯放下,手掌贴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轻轻握上靳以宁的手,哑着声说,“好久不见。”
随后立刻松开,生怕自己手里的脏污,沾上的他指尖。
靳以宁也收回手,目光在边亭打着石膏的胳膊和脖子上的伤口上一点而过,语气平淡又客套,“最近怎么样?”
边亭不去看他,忽视视野中那双立得笔直的腿,选了个中性又敷衍的回答,“还好。”
六年的日夜相伴,之后是长达两年的空白,再度相逢,两人百转千回的心思里,能够搬上台面,只有几句不痛不痒的寒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以前感情好,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蒋晟在这个时候出来解了围,“现在以宁回来了,身体也康复了,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叙旧,阿亭,你先跟我来。”
边亭终于回过魂,挣脱令他窒息的目光,跟着蒋晟往外走。
蒋晟暂时抛下满屋子的客人,带着边亭,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在大宅的另一头,分明已经离宴会厅很远,但边亭总是隐约听见那恼人的弦乐,在他耳畔环绕。
靳以宁的个子很高,边亭一直都知道,小的时候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几岁,总是调侃他长不高。于是边亭就憋着一股劲,多多吃饭坚持运动,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窜得比他高。
夜深人静时,边亭也想过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自己的身高肯定已经超过他了,但是当他真正站在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依旧比他矮上两三公分。
看着他轻松站起身,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自己面前时,虚幻和现实的界限在一瞬间模糊了。
原来那无数个陪着他重复着跌倒、站起、再跌倒的夜晚,那些不可言说的血与泪,都已经是遥远的记忆。
“阿亭?”蒋晟阖上房门,回身瞅了眼边亭的神色,问,“怎么魂不守舍的。”
边亭将思绪从靳以宁身上收回,看着蒋晟将书房里那两扇厚重的大门关闭,耳畔的回响才彻底清净下来。
“没什么。”边亭看了眼书房的角落,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干练,“东西我已经带回来了。”
边亭带回来的箱子,已经提前摆在了书房里,蒋晟走到箱子边,用脚尖轻轻拨了拨,思考良久,才说:“打开看看。”
边亭走上前去,俯身输入密码打开锁,用力将盖子掀开。
盖子下是一整箱黑黢黢的枪杆,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北美的欧洲的,各种样式各种型号。
蒋晟的两只小眼睛顿时泛起了光,所有的顾虑都抛在了脑后,他蹲下身,在重多型号里挑出一把,动作熟练地拉开保险栓,起身对准房间里的一只花瓶,扣下扳机。
枪声没有响起,枪里没有子弹。
蒋晟放下枪,“所有的样品都在这里了?”
“嗯。”边亭双手环胸,站在一边,“还有子弹,路上不方便,没有带回来。”
“有多少?”蒋晟问。
边亭伸出手,比了个数。
“这么多!”蒋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又问,“那俩北非兄弟怎么说?”
蒋晟口中的北非兄弟,就是这批军火的买主。
“他们说,只要我们能把货运到,他们就能全盘接收。”边亭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情况,“给这个价格。”
说完他低头,在纸上写上一串数字。
饶是蒋晟见多识广,也得承认,这是一个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价码。
军火运输的生意,也是四海集团的老本行之一,不过过去他们通常只负责其中的一个环节,并不全程参与。
但是这次,他们跳过了上游,直接链接货源和买主,所有的环节都是由自己一手操办。如此以来他们得到了最大的利润,与之相伴的,是更大的风险。
不仅如此,这么做,还是破坏行规的。
蒋晟纵横四海几十年,能赚的钱赚了,能享的福也享了,若是在过去,他断不会冒这样的风险。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最近几年四海集团时运不济,意外频出,好几次大伤了元气。如今已是山河愈下,急需一枚续命丹。
这箱枪出现在蒋晟的书房里,足以说明,他做出了妥协。
思忖再三,蒋晟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败了下来。
“阿亭,这些年多亏了有你。”蒋晟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现在公司需要,我也不愿意你去冒这个险。”
“放心交给我吧。”边亭安慰他,“我有信心。”
把这箱子枪带回来不是件容易的事,连续几天边亭都在赶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任务告一段落,他应该回去休息。
但从蒋晟书房出来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回了宴会厅。
宴会还在继续,里面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热闹光鲜。
在光照不到的角落,边亭如一道影子一般,在门外伫立了许久,悄无声息。
但都没有再看见靳以宁的身影。
◇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悄悄话
不过有一句话蒋晟说得没错,现在靳以宁回来了,想再见到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第二天晚上,蒋晟又在家里搞了一个小型的家宴,说是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边亭踩着点来的,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陪杨芸叙话的靳以宁。
靳以宁离开港城两年,就算亲眼看见他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边亭仍对他的归来,没有实感。
在边亭出声前,杨芸先一步瞅见了他,挥手招呼他过来坐。靳以宁这才回首转身,朝他望了过来。
边亭没有推辞,像往常一样,来到杨芸身边坐下,靳以宁也越过养母,朝他微笑点头致意。
两人表现得都太过得体自然,仿佛他们之间的爱恨,从来不曾存在过。
杨芸紧张地拉着靳以宁的手,继续先前的话题,“我听说,昨晚你回去之后,车子被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