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106)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靳以宁才离开包厢,巧的是,门外热闹得很,边亭那一帮人也正好散场。
想必今晚他们的战况也很激烈,从对面门里出来的人,各个走路打摆,没有一个可以把路走成直线。
一眼扫去,靳以宁看见了好几张熟脸,边亭身边最亲近的手下勾肩搭背,三三俩俩往外走,不过没有看见他本人的踪影。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酒酣耳热,醉意上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靳以宁没打算多事,恰好在这个时候,暴森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看见靳以宁,刚张嘴要打招呼,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在靳以宁面前跌了个狗吃屎。
靳以宁伸手将人扶住。
“靳…靳总,您也在啊。”暴森摇头晃脑,艰难地站起身,大着舌头问:“您、您是来找边哥的吗?”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靳以宁顺势问道,“他人呢?”
暴森扭头看了眼身后,“边哥,边哥就在这里,咦,怎么不见了…”没找着人,暴森也不在意,他竖起大拇住,傻傻笑道,“他今天好厉害,大B他们想灌他来着,没想到他一个人喝了快两瓶洋酒,把所有人都喝趴了,不愧是我边哥,嘿嘿…”
暴森滔滔不绝地炫耀着边亭的“战绩”,靳以宁的唇角一下子就拉耸了下来。
一人喝两瓶洋酒,简直就是胡来。
但念头一转,这口气马上又泄了,以他和边亭如今的关系,就算他把自己喝进医院洗胃,他都无权置喙。
“靳总,要我去请边哥么?”暴森这个没眼力劲儿的傻孩子,还在一个劲地追问。
“不用,我走了。”靳以宁懒得搭理这群醉鬼,绕过暴森,带着人进了电梯。
电梯到达一楼,门朝两边打开,貌美如花的迎宾站成两排,脆生生地喊道,“欢迎下次光临。”
同电梯的几个小伙子似乎忍受到了极限,火烧屁股似地冲了出去,抱着垃圾桶哇哇呕吐起来。
靳以宁刚迈出一只脚,又收了进去。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几个小伙狼狈的背影,终于,把车钥匙往司机手里一丢,重新按亮了三楼的按键。
“你先到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司机带着车钥匙出了会所,靳以宁原路折返,去找边亭。
然而没人说得清边亭在哪里,只有一个服务生说,他看见边哥中途离场,一个人上到楼上的KTV包间去了。
铂钻是四海的地盘,驻场的保安比客人还多,公司几个高层这里的人也全部都认识,就算边亭一个人在这儿醉得不省人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靳以宁还是上到五楼,逐一推开包厢的门,一间一间找人。
今晚生意不错,包厢基本订满,幽暗的走廊上各种穿耳魔音在回响,从东头走到西头,可以领略到各种风情的鬼哭狼嚎。
最后一间包厢里没有开灯,靳以宁原本不抱希望,但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边亭躺在角落的长沙发上。
巨大的液晶屏亮着蓝光,照在昏暗的包间里,将气氛衬托得有些孤独。
沙发上只有边亭一个人,他屈着一条腿,左手挡在眼前,另一只手顺着沙发垂在地面,指间亮着的一抹红点分外醒目。
那是一支烟,白色的烟雾从他手中腾起,汇聚在半空中,朦胧了整个画面。
“太多话我想说,但我还是要哑口道别,任由我天空海阔流着血,只要你白似冰雪…”*歌声不合时宜,突兀地插了进来。靳以宁回神看向大屏,电视上依旧保持着呆板的欢迎画面,这恼人的歌声,是从外面传来的。
“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任由你来去自如,在我心底仍爱慕…”*隔壁大哥可能受过什么情伤,这歌唱得声嘶力竭,分外动情。但这感人的歌声,不知怎么得罪了靳以宁,他一句都不想再听下去,重重拍上了房门。
“啪”,一声响,靡靡之音被隔绝在门外,耳根一下子就清净了,连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门边的动静吵醒了边亭,听见关门声,他扭头看了过来,手里的烟还没抽上一口,就落了一地的烟灰。
边亭刚才在酒桌上的表现,看似刀枪不入酒量深不可测,其实醉得厉害,凭借着最后一点清明,才强撑着来到这里。
此刻他的眼前模糊一片,仿佛蒙上了一场大雾,脑海里各种念头横冲直撞,怎么也连不成一片。
“Cici,是你啊。”
边亭的口中念了个陌生的名字,然后又把脑袋转了回去,看向天花板,轻声说说:“我累了,去找你阿乐哥喝。”
Cici是谁?
靳以宁按下疑惑,走进包间。来到沙发前,他才看见边亭的外套不知去向,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大概是因为酒后闷得难受,领口的纽扣也解到了胸前,露出了一大片被酒精染红的皮肤。
醉酒后不修边幅,原本也没什么,但因为一个女孩的名字,他的这幅形容,变得暧昧了起来。
“我不是Cici。”靳以宁停下了脚步,表情也不知在何时板了下来。
边亭闻言,瞪起迷离的醉眼,盯着靳以宁,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了。”他抿起嘴角,两颗虎牙尖尖,露出一个毫无城府的笑容,自信满满地说道,“原来是Bella,你怎么来了,不是回老家了么?”
Bella又是谁?
靳以宁脑门上的青筋抽了抽。
边亭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两年里,究竟在四海集团里,学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仔细看看我是谁?”靳以宁问,如果这个时候边亭不是醉得这么厉害,就可以听见他磨后槽牙的声音。
居然不是Bella,边亭用手肘撑起身体,端详得更仔细了。在终于看清了来人之后,他的身体一瘫,倒回了沙发上,嘴里硬梆梆地蹦出几个字:“是靳以宁啊。”
还好,没有醉得太厉害。
靳以宁刚松了口气,马上就听见边亭自言自语,推翻了之前的结论,“不是,你不是靳以宁,你不可能是他,他不会来找我的。”
靳以宁被气笑了,这次,他咬牙切齿的意味表达得很明显,“我不是靳以宁是谁?”
“我怎么知道?”边亭先是理直气壮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又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不然,你走近点让我看看?”
靳以宁被闹得没了脾气,朝边亭靠近了一点。
“好,接下来走两步。”靳以宁如此配合,边亭得寸进尺,继续发号施令,“对,再转个圈。”
靳以宁一一照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半夜要在KTV包厢里,向一个醉鬼证明“我是我自己”。
边亭盯着靳以宁,目不转睛,等到一圈转完,靳以宁再次面向着他时,他才讷讷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靳以宁。”
“你真的腿真的完全好了。”边亭笑着,瞳仁里亮起了一簇小火苗,将那双望向他的眼睛,映照得赤诚热烈,“你再也不会腿疼,也不用坐轮椅,可以骑马冲浪滑雪了吗?”
没想到边亭折腾了半天,是为了求证这件事,靳以宁心里那挥之不去的阴雨彻底消散,冷脸再也绷不住了。
他唇边噙起了抹笑容,耐心地回应他的胡话,“暂时还不能剧烈运动,医生说,还得复健一段时间。”
边亭醉得这么厉害,反而让靳以宁在面对他时,可以暂时抛下顾虑,好好和他说两句话。
靳以宁蹲下身体,靠近边亭,平视着他的眼睛,温声问:“茉莉还好吗?”
茉莉是靳以宁最喜欢的一匹马,后来送给边亭,这两年边亭很少去骑马了,只是时不时还是会去马场看看茉莉。
“茉莉很好,我…他很想你。”边亭看着靳以宁的眼睛,目光呆楞,“可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呢,如果再晚点,再晚点就好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但靳以宁还是听见了,“你就这么不想再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