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笼中(119)
刚才林阿姨和李松茗讲话凌思当然也听见了。
原来那天卢诗臣是去照顾李松茗了吗?
凌思不清楚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两个人这段时间在“闹别扭”——她没有想到分手的那一层,只明显能感觉到两人的关系似乎比前段时间还要疏远了。
只是两个人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又不是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够插手的,只是作为一个早熟且敏锐的少女,她所知道的,是在“闹别扭”两个人,远远没有闹别扭的时候看着轻松高兴。
“其实……我觉得你是不一样的,对于他来说。”凌思说。
其实凌稚仙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尽管已经知晓卢诗臣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是在此之前,尽管已经“离婚”,卢诗臣一直都完好地履行了父亲这个身份,凌思还是不能不将他当做父亲。自从卢诗臣之前那桩“插足他人感情”的绯闻闹的很大了之后,凌思才隐约地察觉到她不应该眷念这个原本不应该存在的父亲和不应该存在的家。
这个父亲的身份,会令卢诗臣的一切身份和感情都变得不道德。
于是凌思开始刻意避开卢诗臣,成为一个叛逆的女儿,她想要还给卢诗臣自由,但是到底还是贪婪地眷恋着原本就不应该存在关系,所以她的叛逆到最后却成了对卢诗臣底线的试探。
对于卢诗臣来说,就算同性恋身份已经露馅,只要他的视角里凌思还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他也还在试图维系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父亲的形象;而对于凌思来说,她是个没有资格置喙卢诗臣任何事情的徒有名义的女儿。
即便卢诗臣还在避免让自己的交往对象出现在凌思面前,但凌思已经意识到卢诗臣的性向之后,这件事就成了白纸上的一团污渍,越是忽视就越是关注和在意。所以凌思还是会偶尔撞见卢诗臣总是在换的交往对象,或者偶然听见的卢诗臣某些通话里的暧昧。
李松茗算是凌思第一个正式见过的卢诗臣的交往对象,和卢诗臣以前那些如同萍水相聚一般的交往对象都完全不同,他是卢诗臣的同事,甚至还请进了家里。卢诗臣从来不都不在凌思能够触及的生活圈子里找交往对象,从来不会让凌思见到那些交往对象。
李松茗是第一个,距离卢诗臣的生活如此之近,距离凌思的生活如此之近。
“是吗?”凌思的话并不能让李松茗觉得安慰。
李松茗总是不明白卢诗臣,不明白他的绝情,亦不不明他的温柔,不明白他的靠近和疏离。
太阳已经下山了,窗外渐渐地堆积起暮色,林阿姨也从厨房里端了汤出来,笑着跟李松茗和凌思说道:“可以开饭啦,叫一声卢先生吃饭吧?”
原本凌思想推着轮椅去敲卧室门,但是李松茗先站了起来,跟凌思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去叫吧。”
李松茗走到了卧室门口,敲了敲门,片刻之后,卧室门被打开,他看着卢诗臣说:“吃晚饭了。”
“啊,好——打电话耽误太久时间了。”卢诗臣举着已经息屏的手机说,像是在刻意阐明自己确实是有事而不是故意地躲开,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林阿姨已经将菜都端了上来,四人坐在餐桌边开始吃饭。
即便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林阿姨毕竟是个很热情的人,往常时候都会在餐桌上跟卢诗臣和凌思说些闲话,但是今天开口说了几句就感觉到大家闲谈的兴致不是很高,最后也慢慢地闭了嘴。
餐桌上安静地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卢诗臣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望着自己,更准确一点说,是缠着自己,让卢诗臣觉得自己仿佛像是被某种如同野兽的目光盯上了。
那一道视线显然是来自于李松茗的,卢诗臣抬起头回望过去的时候,李松茗也没有一丝一毫移开目光的趋势,直直地盯着卢诗臣,因为太过于具有侵略性,仿佛像是索命的冤魂,不死不休。最后还是卢诗臣率先移开了视线,低下头有些食难下咽地继续吃着饭,对李松茗的目光装作浑然不觉。
安静而又诡异的晚餐总算是吃完,李松茗也应该走了。
卢诗臣作为主人,怎么也得将李松茗送到门口表示一下,他打开门,看着李松茗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叫道:“卢老师,”他说的不是即将离开道别之语,而是问起来一个异常突然的问题:“之前我发烧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李松茗问出了一个退烧后回科室上班的那天就问过卢诗臣的问题。
卢诗臣对这个早已经问过的问题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但是他依旧重复了之前的回答:“之前不是说过的吗?听科里的人说的。”
“科里的谁?”李松茗仿佛要追根究底似的。
卢诗臣沉默了片刻,然后弯了弯嘴角,很随意地笑道:“梁昭说的。”
“是吗?”李松茗不置可否。他注视着卢诗臣,就像方才在餐桌上时那样——不,比方才在餐桌上还要更加深切的目光,仿佛要透过卢诗臣的目光,望进他的内心深处某些深深地掩埋起来的地方。
告诉卢诗臣他已经知晓一切会怎么样?他知道他在那个暴雨的夜里来到了他的房间,用柔软冰凉的掌心抚慰他滚烫的额头,顺从他的恳求立下了不会离开的承诺。
可是承诺对卢诗臣却没有丝毫约束力,他轻易地就违背掉了。
李松茗明白了,在他没有触碰到卢诗臣藏得最深的角落的时候,卢诗臣永远都只会摆出这样一幅故作轻浮的样子,将李松茗所有的纠结与沉重都轻松拂开。李松茗很清楚,哪怕此刻穷追不舍地问下去,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卢诗臣那夜来过,并且还有证人能够证明卢诗臣的遮掩和谎言,卢诗臣大概也能够四两拨千斤地说大概是林阿姨记错了。
即便是那是真实存在的夜晚,也像是一场无法来到现实的梦境。
李松茗没有再问下去。他转了话题,说道:“我寄存的东西,劳烦卢老师好好帮我保管一下了,”他的语气缱绻而郑重,仿佛寄存的不是物品,而是某种沉重而危险的心意,“以后我会回来取的。”
“……我会的。”卢诗臣说。
李松茗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走了,卢诗臣的手也握在了门把手上,准备将门关上。
在卢诗臣即将把门拉过来的那一刻,李松茗在卢诗臣关上门的前一刻,猛地伸出手抵住了门。
“小心手——”卢诗臣看着李松茗扶在门边的手,不由得松懈了一点力道,看着李松茗将方才退开的一步又缩短,他向前一步,和卢诗臣的距离比方才还要更加近。
“对了,我明天早上九点钟的车。”即便卢诗臣松懈了力道,李松茗的手还是很紧地抵着门,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暴起,他看着卢诗臣,问道:“卢老师,你能来送我吗?”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七夕节快乐吖
第98章 失落站台
对于李松茗希望卢诗臣能来送他的请求,卢诗臣并未答应,他以要送凌思去复诊为理由拒绝了李松茗。
第二天,李松茗出门之前,给卢诗臣发了自己已经动身去车站的信息,但是直到他已经到了车站候车,卢诗臣没有回复。
盛夏时节,才八点多的阳光已经很是炽热了,从候车厅巨大的玻璃照进来,晒得人皮肤发疼,跟李松茗同行的两个医生在聊着天,三个人都不是同一个科室的人,并不算很熟,也就是抽调名单下来了之后才多说了几句话。
他们时不时还跟李松茗搭一句话,但是李松茗应答得很敷衍,他的视线望着进入候车室的通道没有移开过。
“乘坐九点钟开往关溪县的旅客请注意,客车已经开始检票——”
提醒检票的广播响起之后,同行的医生用手肘捅了一下李松茗的胳膊,说道:“开始检票了,李医生,我们走吧。”
李松茗的手握紧了行李的拉杆,对他们笑了笑,说:“你们先上去吧,我再等一等。”
那两个医生不知道李松茗在等什么,只能提醒了李松茗“快要到点儿了,抓紧时间上车吧”就先行检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