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冤种朋友(87)
作者:梨斯坦
时间:2024-01-15 11:18
标签:短篇 合集
我说,可是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我托人卖掉了所有收藏的黑胶唱片、手办、限量款球鞋、衣服和书包。国是出不成了,我父亲一天不平安,我连资产证明都搞不定还出什么国,于是春和还帮我要回了半个月的学费——我说不用,退学费你的绩效提成也要受影响,春和说,就那点绩效有了买不起房,没有也饿不死,不要了。然后把这些零敲碎打搞到的钱,全部转给了我母亲。
于是我真的一无所有,米兰问我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苏老师变身落魄小少爷
第98章 98章
13.
春和有经验,他教我怎么申请助学贷款,怎么去找自己户籍所在地开一系列证明,怎么去找辅导员解释家里的变故,并申请相关的补助。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一直处于半懵状态,被春和和导员推着走,让我交什么材料我就交什么材料,直到班主任找到我,说,我们班大一大二一直都是五个贫困补助的名额,到了大三,突然多了个申请人,有人发现第六个申请人是我,于是向学校举报了。
我看到了举报信的内容,说苏景明用的还是苹果电脑和手机,穿的还是名牌鞋。如果这样的人还要申请贫困补助,这世上就没富人了。
我没吭声。申请贫困补助最后是要公示的。我也理解,班上一共就五个名额,之前一直五个人申请,不用争不用抢,突然多一个人申请,就一定会有人被挤出去。举报信说的是事实,可是电脑和手机是我大一时母亲送我的礼物,因为配置高,想到大三还有用,就没有卖掉换低配置;我的鞋子、衣服通通都是以前买的,是啊,我是曾经有钱,所以我要丢掉所有的东西,把衣服一件一件扒|光,来证实自己配得上申请吗?
班主任是个好人,迫于压力,她不得不开了次班会,但把主题定成了同学要团结友爱教育会,每个人都要发言自己对团结友爱的体会。
轮到我发言时,我卡了壳。
“我……”我扫视着一张张微仰着,看向我的脸,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关于我申请贫困补助被举报这件事大家多有耳闻,我知道他们在等我一个解释;我看到班主任的面孔在他们其中,我知道她希望我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只要我稍加解释,校方、院办,甚至举报者都有台阶可下,这事就这么皆大欢喜地过去了。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闭上嘴巴,抿了一下唇,再度开口。“我……”依旧是一个字之后张口结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要解释什么——我凭什么解释呢?我不无辜吗?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彻底失去了在众人面前讲话的勇气。人一多,我就失语。
沉默中,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把全班都吓了一跳。那会儿大齐迷上了武术,每天傍晚带把没开刃的唐刀去操场上练把式,那天练完把式直接带着刀来开会了。只见他把刀往桌上一拍,不耐烦道:“说什么啊?没有团结友爱别装团结友爱行吗?真团结友爱干不出举报的事,怎么的还要逼人自证吗?”
窃窃私语快要把我淹没,老杜也站起来,“就是,都一个班的同学,这么搞真挺没意思的。既然都开会了,能不能敞亮点,谁有什么疑问公开问?”
春和是班长,他打圆场,说,“虽然六个候选人只有五个名额,但我们班是不会让任何一个同学被困难绊倒,这才是团结友爱的证明。”
“就是,天无绝人之路,至于背后这么捅刀子么,德性。”大齐早已坐得不耐烦,说完这话,拎刀走人。绕到讲台边时停下来,用全班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苏景明,咱不要了行不?咱不跟小人争,402兄弟们扛都把你扛到毕业。”
14.
总之,我莫名就又欠了一笔债——开学的第一个月,是大齐和老杜从生活费里挤出来钱接济我,直到我找到兼职。
兼职是米兰帮我找的,在1912酒吧街的一家店里当服务员,一周去三晚。老板面试我的时候还跟米兰说,“你这同学看着挺乖的,以前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吧?能干得了吗?”
我局促地垂眼。歌声和客人的欢笑遥远地传过来,我想这时候我没必要说,我来过“这种地方”,很多次,不过是请别人聊天喝酒的。我的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得了。
在我看来,“那些活儿”并不简单——开台、点酒、要记得哪桌点了什么随时送到,要端沉甸甸的果盘和酒盘。还要有眼色,要分辨有哪些人是来提供服务的,有哪些是来“打猎”的——老板说遇到这两种人不要多管闲事;还有哪些是和我一样的女服务生被强迫灌酒,被调戏——这种要在不惹恼客人的情况下,叫保安或者领班来处理。
生活向我展示了它的粗粝而辛辣的一面,毫不夸张地说,我真正的人生,是从大三开始的。那年春和教会我很多,怎么跟人砍价,怎么拼团购,怎么在学长学姐那儿花最少的钱甚至不花钱,搞来能用的二手资料和物品,怎么做最省日用品,怎么在兼职结束的深夜,在这城市里找到便宜又大份的宵夜。
春和后来还帮我找了一份小学生托班老师的兼职,平时周一到周四,傍晚我就去盯小学生写作业,周五周六周日就去酒吧兼职。酒吧的工作通常要到凌晨,春和下班后会找个附近的KFC等我。用他的话说,“小少爷头一次兼职就上了难度,这不得保驾护航几天。”
但是有个周六,我们照例搭伴去市区兼职,地铁上春和突然说:“景明,今晚我不能等你了。你一个人行吗?”
我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春和脸上洋溢着羞赧又温柔的笑意,他说,今天米兰过生日,下班后我俩要去约会,她说今晚要是太晚我俩就不回学校了……
我大窘,忙说没事你忙你的,代我祝米兰生日快乐,我自己回得去。车到站,春和说,那,我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说,好的。车门关闭,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坐地铁也是会晕车的,密闭的车厢气味令人难以忍受,车身轻晃,我握着扶栏,忍不住就蹲了下去。
那晚下班后我没回学校,而是去了夫子庙。
书本上讲“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但我来南京只在景区外看过一眼,因为我向来不爱去拥挤的人造经典。但春和很喜欢那里,那是他和米兰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进夫子庙学生票很便宜,在河边散步,看桨声灯影也不花钱。他说他和米兰就牵着手随着人群走啊走,每次到人群拥挤的地方,两个人都下意识地会把对方攥得更紧一点,生怕被人群冲散。
那晚我走啊走,好像走过很多座桥。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走过的,我想象不出来。最后我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狼狈地把头埋在膝盖上,想哭又哭不出来。我早就知道,我终将失去春和,毫无转圜余地,可是真到了这一刻,我还是觉得无比难过。
第99章 99章
15.
读书那会儿,春和的手机一直不怎么好,即便是后来换成了智能机,也是那种内存很小的山寨机。但他又爱听音乐,为了实现听歌自由,他曲线救国,去学校广播站当播音员,就每到晚饭时分放歌、读学生来信那种。
那会儿我就觉得他很适合去电台当主播,还撺掇他去电台实习。春和成绩很好,我觉得如果有老师推荐的话,他去什么电视台、电台实习,完全有可能留下。但春和拒绝了,他觉得在成人培训机构挺好的,而且机构老板很赏识他,已经明示他,只要他毕业愿意来,立马安排他带中级班,课时费也会提高。
那是培训行业势头正猛的时代,大三那个寒假,春和作为兼职教师,已经可以和正式员工一起去参加年会了。回来后晚上卧谈会,他的语气中满是羡慕——“苹果手机一摞一摞的,256G起步,这还只是二等奖。”他说,“如果我入职的话,就算抽不到二等奖,绩效评比也够得一个了,那得能下载多少歌啊。”
挺好的。我在心里默默想。春和和米兰的老家一南一北,都是小城市。那会儿我们没有“逃离北上广”这种说法,留在大城市几乎是每个人卯足了劲儿要实现的愿望,无论怎么看,他和米兰在南京落脚,都是上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