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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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来到成田机场,乔清许已经可以熟门熟路地通过入国审查,找到接机大厅。
他一眼便看到了身材高挑的白宿,同时白宿也看到了他,步履飞快地走来,又恢复了之前活力满满的模样。
“小乔!”白宿一如既往地热情,猛地揽过乔清许的肩,“你怎么没跟老大一起来?”
“他不知道。”乔清许一脸的坦然地看着白宿,“麻烦你不要告诉他。”
“嗯?”白宿煞有介事地皱起了眉,“所以这次是你的秘密日本之行?”
“算是吧。”乔清许说。
“OK!”白宿揽着乔清许大步往前走,“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乔清许在市区订了酒店,没有跟白宿回清风会馆。
距离大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五个月有余,东京市区还能看到地震的影子,但社会秩序已恢复如初。
路上的游客明显比地震前大大减少,有些未来得及清理的废墟里依稀还能看到圣诞节的装饰。
前两次来日本都有姬文川作陪,如今乔清许独自走在冷清的东京街头,莫名觉得恍如隔世。
第二天早上,白宿把乔清许接去了勿言堂的新办公地址。
在来日本之前,乔清许拜托了白宿在日本古玩圈里打听下乔必忠这个人,好巧不巧,勿言堂的高管渡边就认识。
渡边在地震中被玻璃柜砸中了脑袋,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疤痕。
双方的寒暄自然从地震开始,白宿翻译着渡边的话:“他说感谢你在地震中的捐款。”
乔清许说:“那是姬文川捐的,不是我。”
“诶?你不知道吗?”白宿奇怪地说,“老大是以你的名义捐的。”
……什么?
乔清许惊讶了一瞬,随之心情更加复杂。
浓情蜜意时期,恐怕姬文川也没想到两人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听说你认识乔必忠,今天特意来拜访就是想问问这事。”乔清许提起了正事。
“是,不过,”渡边语气委婉地问道,“你也姓乔,不知道和乔必忠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爸。”乔清许说。
翻译这话时,白宿有些好奇地看了眼乔清许,应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秘密日本之行”似乎没那么简单。
“原来如此。”渡边点了点头,“那你也是我们的朋友了。”
听到这话,乔清许心里一沉,一边不想再问下去,一边又强迫自己开口:“朋友?”
“我们有个客户喜欢去中国淘古董,但你也知道中国海关管得很严,如果没有乔先生的帮助,东西还真没法运回日本。”
乔清许的脸色唰地变白,他喝了一口茶,隐藏好自己的失态,问:“是通过把真品伪装成赝品吗?”
“对,乔先生很高明,他了解所有作伪的手法。”渡边说道,“我们客户向海关申报的是工艺品,完全没有被查出来。”
乔清许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继续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帮你们做事的?”
“好多年前了。”渡边思索着道,“不过准确来说,他只帮过两次,算不上帮我们做事。”
“两次?”乔清许奇怪道。
“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给再高的酬劳也请不动他了。”渡边打开手机相册,将屏幕对准乔清许说,“他帮忙运来日本的两件东西,一个是康熙年间的铜鎏金无量寿佛,一个是乾隆皇帝的玉玺。”
白宿翻译完这句话,又对乔清许说:“好家伙,你爸真行啊,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来大的。”
乔清许完全没心思跟白宿调侃,看着照片上精美的器物,心情无比沉重。
这时,渡边把照片翻到了第三张,又说:“当时我和中野也陪同客户去了中国,这是我们和乔先生的合影。”
照片是迎着光拍的,里面的人都有些睁不开眼,脸上还反射着强烈的光芒。
即便如此,乔清许还是一眼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只见他站在后排最边上,双手拘谨地背在身后,或许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紧紧地皱着眉头。
是他,乔必忠。
在此之前,乔清许还怀揣着侥幸,安慰自己可能是同名同姓又或者冒名顶替。
但看到这张照片时,他所有的希望都在此刻破灭了。
他一生坚守正义的父亲,教导他恪守正道的父亲,竟然帮日本人走私过文物……
乔清许不是不理解人是一个多面体,但他爸怎么会是两个极端?!
他不禁眼冒金星,有些虚脱地倒回了椅背上。
白宿发现了乔清许的不对劲,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渡边也看了出来,但日本人向来不会多管闲事,他只是喝起了茶,什么也没问。
“没事。”乔清许摇了摇头,调整好情绪,又问渡边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渡边看了看照片信息,报出了一个具体的日期。
这是乔清许初二的时候,细想起来,那个夏天谷骊文离开了乔必忠,而这张照片正是那之后拍的。
难道那时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乔清许还是忍不住为他爸开脱。
因为他爸热衷于打假,拍卖行的生意一直勉勉强强,后来还是杨建章入股,生意才慢慢好了起来。
但无论再怎么穷,怎么能去这种事呢?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乔清许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说,“你们客户有没有出手这两件东西的打算?”
“这两件东西已经出手了。”渡边说道,“现在分别在我们其他客户手里。”
说完,他又问道:“你是想买回去吗?”
那恐怕得是一笔天价……
但乔清许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对,你帮我问问吧。”
从勿言堂出来,乔清许一手扶着路边的电线杆,一手撑在膝盖上,勉强稳住脱力的身体。
哪怕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以为可以平静地接受最坏的结果,但在亲眼看到乔必忠和日本人的合影时,乔清许还是感觉他的世界天都塌了。
他实在太可笑了。
要是用以前的话说,他爸就是个“汉奸”,他怎么好意思上电视、接受专访,还在那儿科普古董诈骗?
明明他爸就是个大骗子!
“你还好吗?”白宿有些担心地扶住乔清许,“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爸他做过这种事?”
家族群里经常转发乔清许的反诈视频,他大概能猜到乔清许为什么会这么崩溃。
“你知道吗?”乔清许站直身子,看着白宿问。
“我当然不知道啊。”白宿说,“老大经常在勿言堂买东西,他应该知道吧。”
那还好。乔清许心想。
说明他爸的事在日本也并非人尽皆知。
“不是,”白宿想到这次秘密之行还故意瞒着姬文川,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你跟老大不会吵架了吧?”
“分手了。”乔清许说完,立马岔开了话题,“可以带我去看看救我们的大爷吗?”
“可以啊。”白宿反射弧很长地说,“啥?分手?”
“嗯。”乔清许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我们走吧。”
白宿飞速绕过车头,兴冲冲地坐进了驾驶座里:“你们怎么分的?谁甩的谁?是我老大出轨了吗?”
乔清许不疾不徐地系上安全带:“你去问他吧。”
白宿撇了撇嘴:“你知道我不敢。”
乔清许没再接话,有些累地闭上双眼靠在了椅背上。
“哎,年轻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想开点。”白宿启动了汽车,“下午我们去看看大爷,随便逛逛,晚上哥哥带你去潇洒。”
大爷的墓碑前摆放着新鲜的贡品,听白宿说,他经常会来这里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