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狗(116)

　　陆铭不容置喙地向他走来。
　　肩膀被男人狠狠地掐住，余渔狭小的视线里，是陆铭拿着杯子青筋暴起的手背。Alpha在极力压抑情绪。
　　余渔紧张地闭上眼睛。这才是Alpha，这才是陆铭……自己又惹他生气了，这下是真的要被揍了吧？
　　哗啦——
　　一股凉意打湿了余渔的裤脚。
　　余渔愣愣地睁眼。
　　他看到被捏变的一次性塑料杯，撒了满地的水渍，以及Alpha湿透的衣裤和对方同样怔愣的神情。
　　情绪激动的陆铭大概是忘了自己手里还有东西。
　　一次性塑料杯很软，并不需要用力就可以捏扁。
　　被挤出的水大半都泼在了陆铭的身上。
　　“啧！”余渔看到陆铭脸上的神情几经变换，最后变成挑剔的嫌弃。
　　那杯子里装的是余渔的漱口水。Alpha是有点洁癖的！
　　“对、对不起！”余渔慌乱地道歉，手足无措地反身去杂物堆里翻找卷纸，想给陆铭赶快弄干净。
　　“用得着你道歉吗？！又不是你弄的。”陆铭没好气地说着，也下意识地四下找东西擦拭。
　　Alpha家的抽纸都是放在床边的，方便随手就能拿到。
　　陆铭看着Omega整洁的床铺和空荡荡的床头柜，随手拉开了柜子的抽屉。
　　这家伙这么爱干净，别是连卫生纸都要收进抽屉吧？
　　哐啷！
　　余渔床头柜的抽屉在上次打开后，没有落锁——再遇旧人的巨大冲击扰乱了他的心绪，余渔忘记了。
　　而，再后来，他又因为各种原因，连出租屋都没能回过几次……
　　随着陆铭拉开抽屉的动作，那部坏掉的黑白屏翻盖手机撞到木板上，发出闷响。
　　Alpha蹙着眉，将那支不足他半个手掌大的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很旧很旧了，银灰色的外漆掉的斑斑驳驳，背面的电池仓还因为电池鼓包而被撑裂。
　　但陆铭熟悉这支手机——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擦痕，按起来又顿又涩的九宫格按键，还有手机盖正面那道深深的简笔刻痕……那是一尾长着狗耳朵的小鱼，是Alpha差点被Omega气死后的杰作。
　　为了让当年的小穷鬼扔掉这个电子垃圾，陆铭故意将这玩意丢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只差没再踩上几脚。
　　可余渔却宁肯再花二百块修理那堆破烂，也不肯用他准备的最新款水果机。
　　气得半死的陆铭最后恨恨地在修好后的手机盖子上刻下那条“小狗鱼”，为此还报废了他一只大几千的名牌钢笔……这是十年前，地摊上，Omega自己挑的，他付的钱……他给余渔的买的那支手机。
　　但也就是这支手机。十年前的Omega用这支手机发来了那条短信。
　　“这东西竟然是我给你买的。”
　　Alpha的声音变了，冷漠又疏离，带着隐隐的愤怒与憎恨，像是地狱归来的怨灵。
　　余渔惶然地抱着刚从塑料袋里拆出来的卷纸，看向Alpha，也看向Alpha手中的旧手机。
　　余渔心下一震：“……陆铭，那是我的手机。你、求求你，还给我吧。”
　　那是他的救赎，是他的罪恶，也是将他推下悬崖的罪魁祸首。是过去的自己留给他的唯一的美好与警醒。
　　他不想让陆铭看到手机的，不想……
　　“你还留着这垃圾干什么？”Alpha并没有理会他的央求。男人质问着，却不给Omega留下半点回答的时间：“想用这点垃圾‘唤醒’什么‘死去的记忆’？你踏马棒子国的肥皂剧看多了吧？”
　　陆铭的情绪变得激动，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自己压抑着的那些歇斯底里。
　　“其实你也觉得姓沈的说的对吧？我不适合你，配不上你。”
　　“我没有，陆铭。”余渔摇头，他不懂陆铭到底在说些什么，又怎么会扯到这个话题。配不上的那个人，明明是他啊，是他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陆铭，天之骄子的陆铭。
　　“你一直在躲我。”Alpha死死地抓着手中的旧手机，冷峻的黑色瞳孔定定地扎在余渔的脸上。
　　“陆铭，我刚才是、”余渔感到害怕，胸口闷闷的，团着一团无法形容的难受。他想同Alpha解释，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也没办法理解自己刚才的行为，为什么要躲？明明，Alpha是那么的温柔。
　　可他还是躲开了——是因为，不相信Alpha吗？
　　他不相信陆铭，不敢相信陆铭。
　　“要不是为了钱，你肯定早就辞职走人了吧？”高大的男人沉声道。
　　余渔觉得陆铭已经看穿了自己的一切。
　　“一个Omega而已！你不会觉得我一直追着你，是没了你就不行吧？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只要我陆铭想，你这辈子都只能做我的狗！你还敢嫌弃我？你凭什么？”陆铭的话难听又伤人。
　　Alpha那副狠厉的模样，余渔甚至觉得男人下一秒就会上来撕了他。
　　可，也不全是这样的感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余渔又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个强大的、暴戾的，无所不能的男人，好像就要哭出来了……
　　“滚吧，不用跟着我了。我放你走。我不要你了。”陆铭说到最后，摔了余渔的手机，就穿着那身湿哒哒的衣服，直冲向卧室门口。
　　余渔的房间太小了，Alpha只迈了三步，就走到了房门口。
　　但他抬起的手悬停在了半空，没能握上门把。
　　“陆铭，我现在没有想躲你。”是Omega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摆。
　　Omega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像是虚妄的幻想：“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不标记，真的什么都行。”
　　陆铭愣住了。好一会儿，男人才缓缓回头，但脸上是明显的厌恶：“为了钱？”
　　“姓沈的也可以给你钱，跟着他或许还不用挨艹。他说他是真喜欢你？嗯？”Alpha的声音很低很低，周身的气压也很低很低。
　　余渔不敢看Alpha，他垂着眼，摇头。
　　陆铭冷着声音讥讽道：“怎么？怕他给的不够？还是怕他没我钱多？你放心，就你要的那点儿，他不缺。”
　　“不是为了钱……不全是。”余渔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可他还是将否认说出了口，中了邪似的：“不全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什么？”陆铭的吐息喷洒在余渔的耳边。
　　Alpha弯下腰，逼问着不肯抬头的Omega：“除了钱还有什么？”
　　“不知道。”余渔扭头，躲避男人，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僵硬地把侧脸扭了回去。但他真的没办法回答陆铭的问题。
　　除了钱，他还有什么理由要一直跟在陆铭身边？
　　喜欢？
　　他只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余渔不肯再说话，只是摇头。
　　耳边的呼吸消失了，陆铭沉着脸，反身欲走。
　　衣服上轻巧的拉力倏忽间变重。
　　余渔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那片布料，声音颤抖：“我没有违反约定。我是干净的……你别不要我，陆铭。”
　　“没有违反约定？你还想继续合约？”Alpha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余渔点头。
　　“你现在可以选择姓沈的，我不拦你，也不会事后反悔。但如果你现在选了我，除非我放手，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从我手里逃走。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永远做我的狗。”
　　“怎么选？你想好了再说。”
　　“我们继续那个约定。”余渔脱口而出。
　　“除了标记，我做什么都行？”陆铭问。
　　“嗯。”
　　Omega其实是有一瞬间的犹豫的。
　　上次男人说了这话，他就被……余渔本能地害怕，陆铭这次或许还会那样，或许会更加过分。
　　可他还是点了头。
　　“乖，那这是给你的奖励。”
　　一个清浅的吻随着Alpha的话音落在眉间。
　　余渔看到男人那对总是因生气而下撇的唇角，在眼前勾起了愉悦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