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正义(28)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寻逸少见地主动开口说了句:“老师,今天我有些累了,就不去学院了。”
“嗯,注意身体。”邱三桥竟莫名地感到轻松。
寻逸透过金丝边儿眼镜打量着自己的老师,有些突兀地评价了一句:“其实,蓝色很适合你。”其实这番话他刚才不过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打算告诉男人,但一没留神,这些字就从舌尖滑出来了。
第50章
邱三桥怔了怔,一时间没能理解寻逸话里的潜台词,因为这种话实在不像从那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当他努力地去思考如何回答比较妥当,不会引起误会的时候,男生已经转身离开了。
寻逸刚离开,邱三桥的手机就响了,他一边儿往学院走,一边儿按下“接听”键,温柔地唤了声:“妈。”
电话那头儿的老人一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立刻笑了,问道:“小桥,最近工作忙不忙?”
“不忙。妈,你身体怎么样?眼睛怎么样?”
“身体还是老样子,都已经是老胳膊老腿了,就不指望能好了,别再严重就行。眼睛……也就之前那个样子,不好不坏。”老人故作轻松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妈,我还是把你接过来住吧,房子已经买好了,在市中心,周围都是老建筑,胡同什么的,你应该住得惯。你过来以后我能多照顾照顾你,多陪陪你。”其实邱三桥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提议了。
老人在电话里用和以往相同的理由推托:“我在青岛都住了四十多年了,不想再挪地方了,麻烦。房子就留给我的小孙子小孙女,市中心是不是离着好学校近,我听说燕京有个四中,还有个人文大学附属中学。”
“那我带完这几届学生,就辞职回去照顾你。”
“你就在燕京好好发展,不用管我,你工作顺利,妈也跟着开心。”老人顿了顿,又道,“对了,妈跟你打听个事,最近有没有遇到中意的姑娘啊?”
邱三桥料定母亲一准会提到这件事,暗暗叹了口气,思忖着如何应付过去。他这几年被母亲催婚催得简直头大,甚至打算过年回家的时候花钱雇个女朋友,蒙混过去。不过这只是想想罢了,毕竟他知道自己骗得过一时骗不过一世,迟早得露馅儿。
“妈问你话呢,你有在听吗?每次一提到这个,你就不吭声了。”电话里的老人一副埋怨的口气。
邱三桥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妈,还没找到。”
电话那头儿的人一听就急了,开始数落起自己的儿子:“你看看你,还不着急,你二表弟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你可倒好,就一直给我这儿拖拖拖,从大学毕业到现在还没听你提起过哪个姑娘的名字。”
邱三桥刚想开口,那边儿的人又说:“你也别要求太高了,看得顺眼就得了,关键是性格好,懂事。前几天你姨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小你五岁,人挺好,长得也漂亮,个子也不矮,本科跟你一个学校的,准备明年回燕京发展。怎么样,今年春节回来见见?条件这么好的姑娘可不多了,你还不抓点紧?”
“妈,这种事你以后就不用为我操心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如果能遇到合适的,自然是好,两个人就在一起;如果——”邱三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硬生生地给打断了。
邱母哑着嗓子教训道:“如果遇不到,你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单着?你是要把妈给活活气死吗?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明明上大学之前都特别知道体谅人的。”
邱三桥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启了启唇,喉结上下伏动了一下,那些埋在心底的话堵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痛苦至极。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做不到跟母亲坦白性取向,他真的是怕,怕母亲的不理解,怕母亲的冷言冷语。
“小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到底在犹豫和顾虑些什么,有什么不能和妈说说,难道对于你来说,妈是外人吗?妈白生你养你教育你了?”邱母的抱怨声像寒风一样从手机听筒里刮出来,带着倒刺,一下一下地刺激着邱三桥的神经。
邱三桥咬了咬嘴唇,搪塞了句:“妈,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再等等,说不定哪天真的遇见中意的了。我现在手头的工作有些忙,明天再给你打过去。你多注意身体。”
第51章
邱三桥说完以后,电话那头儿的老人又嘱咐了半天才撂了电话。他叹了口气,走进学院的大门。
上到二楼的时候,邱三桥特地朝戴长剑办公室的顶窗望了一眼,发现里面竟然还亮着灯,于是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他推开门,对正在办公桌上看文件的戴长剑说道:“戴老,您还在忙呢?”
戴长剑放下手中的报纸,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下巴,微愠:“小邱,我最厌烦的就是别人‘戴老戴老’地叫我,他们这么叫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一起?”
“老师,这么叫您不更显得尊重吗?既然您不喜欢听,那我还像以前那样叫您老师。”邱三桥温和一笑,却不知自己的一番话勾起了老恩师不好的回忆。
戴长剑沉着脸,自言自语般地说:“小邱,我最近总是想起之前的那些事,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我还是太年轻了,不会识人,以为你们两个人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邱三桥当然知道自己的老恩师接下去想要说什么,还不是那段“不光彩”的往事么,就算他一个做学生的,想想都觉得心里硌得慌,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当年戴长剑还在京大法学院教书的时候,无论学术水平还是教学水平都是数一数二的。学院院长和其他领导一致决定把他的名字上报到学校,再由学校上报到教育部,聘他为二级教授。可这时候好巧不巧,有一位从纽约大学留学归来的法学博士也来竞争这个头衔,后来不知道是是院里的人从中作梗,还是外边儿别的什么人暗箱操作,戴长剑被爆出窃取他人研究成果,而且“证据确凿”。这件事不仅法学院尽人皆知,更惊动了学校的领导。
戴长剑身子正不怕影子邪,照样上课开会。后来他仔细斟酌了几天,觉得自己就算被保下来了,留在学校里和那个博士共事,心里也不会舒坦。所以没等学院的通知下来,他便交了辞呈,改投法大。法大爱惜人才,给了戴长剑两套新房,都坐落在燕京四环以里,百平开外。
戴长剑离开的同时带走了几个学生,邱三桥就是其中之一,剩下那些“背叛师门”的弟子都留在了京大。
邱三桥由衷地说:“其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佩服您的,这也是我跟着您过来的原因。”
“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戴长剑有些心烦意乱,立刻转了话题,“我儿子儿媳带着孩子到香山公园爬山去了,我没跟着。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还不如在办公室待得舒服。小邱,你今天在忙什么?”
邱三桥摇摇头:“我陪寻逸去调查几个住在燕京的幸存者,又去六院看看刘老师,刚回来。”
“你去六院做什么,万一刘芳华认出你来怎么办?”戴长剑的脸色一暗,他实在搞不懂自己的学生在搞什么名堂。
“您放心,刘老师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谁都不认得。”
戴长剑用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那你说说,寻逸是怎么知道他父亲是被人谋杀的?”
邱三桥赶紧解释说:“这确实是刘老师告诉他的,但她并没有指出是我们做的,可能她只记得起事,但记不起人。”
“小邱,刚才龚鸣过来了一趟,跟我说寻逸这边咱们可以放着不管,但刘芳华那边咱们还是得想想办法,不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一旦她有一天回想起咱们,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难办。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谨慎一些,毕竟十五年都过来了。”戴长剑看了自己学生一眼,问道,“对了,寻逸现在调查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