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心(52)
常走过的地方,雪化开了。
树荫下还有残雪。
裴文杰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怎么了?”身边的梁逢问他。
梁逢在阳光中仰头瞧着他,微微眯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点阴影。
此时阳光从树林间穿梭,抚摸在梁逢的脸颊上,像是情人的手,留恋不舍。
空气有些冷冽,阳光却很暖和,世界是安静的,然而有关于人间的嘈杂却又切切实实的存在,没有阻挡地从四面八方涌入人的五感之中。
于是人与这个世界产生某种联系。
一种被遗忘了的共鸣。
裴文杰描绘梁逢的面容许久,忽然很想吻梁老师。
只是最后他没有这么做,他怕吓到梁逢。
“没什么。”他说。
第44章 贵客
这周末显得有些重要。
早几天施俐莉打了电话来,果然跟裴箐所讲那样,把“家宴”安排在了今天。
裴文杰对他老子素来没什么好感,这种所谓联系感情的大家长式的鸿门宴,他是能避就避。但是这次不行。
这次,是他娶了梁逢后,第一次家宴。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带着妻子回父母家看看。
看看震怒后的裴宏还能出什么招。
*
周从丹带着梁楠去儿童乐园玩了。
背包里还装着梁逢做好的饭菜。
对于这一点,裴文杰多少是有点羡慕的——比起家宴,他也想在家里吃饭。
“这样行吗?”梁逢换了身略正式的三件套,出来问他。
裴文杰走近打量他。
怎么不行。
简直太行了。
这西装略有点小心机的在他腰后受了一下,勾勒出他的长腿和笔挺的后背,让他看起来很精神。
同色系深色的领带贴在衬衫上,正好在他喉结下方,美好的脖颈上有些略长的秀发。他凑过去嗅了一下他耳后。
是很温和的草木香味。
“用了香水。”裴文杰点评。
梁逢耳垂红了,有些紧张的退后一步:“我、我怕身上有油烟味,就喷了一点香水,放在门口的那几瓶……没、没和您说,抱歉。”
“很适合你。”
裴文杰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拽直衣襟。
这个过程,他们都贴得很近。
梁逢一时间脑子有点空白。
他们似乎很少这么亲昵——除了在床上,除了做那些事……
可是这会儿裴文杰没有亲他,没有搂他的腰,只是自然而然得这么亲近,轻易地跨过了那条人跟人之间的线,让他感觉很怪异。
片刻后,裴文杰按住了他的手。
“你很紧张。”裴文杰说,“是因为一会儿要去见公婆的原因吗?我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无论你今晚表现如何,其实都没有太大关系。不要紧张。”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像我父亲那样的人,能够在商场上纵横这么多年,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谎话,早就分得一清二楚。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认为过我们是自由恋爱。或者说感情在他这里,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滑稽可笑的东西。”裴文杰说,“这些年来,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所有人都在他的操控下生活。这就是他要的,无论是事业、妻子、还是子女,都只能向他低头顺从。他没有料到你的出现,他没料到在一再警告后,我真的会违背他的意愿。”
“那天慈善晚宴上的项链……”
“他也只能做那样下作的事儿。”裴文杰说,“我挑衅了他的权威,他才勃然大怒,妄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可是这样的愤怒出了暴露出他的理智全无之外,什么也没有。”
裴文杰平时带人带着疏离,很少有太多的私人情绪,谈及他父亲的时候,却语气冰冷。
那不像是聊到父亲,更像是什么仇人。
刚还有些暧昧的气氛已经消散。
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准备出门。
换鞋的时候,裴文杰又看到了梁逢手腕上那只格拉苏蒂偏心。
“送你的宝玑怎么没戴?”
梁逢愣了一下,看看手腕上那只已经有了明显岁月痕迹的偏心:“您送我那只有一些昂贵了。总感觉找不到适合的场合。”
裴文杰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腕表于男士约等于首饰于女士,总是要分场合、分衣服的搭配,一块儿表,再贵也不能天天戴。
“表不嫌多,迟点有喜欢的买了送给你。”
梁逢笑了笑:“走吧,我怕来不及了。”
*
车子缓缓驶入裴家大门,高耸的电动大门在身后自动关上,发出咣当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分外地不合。
裴文杰在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中去瞥身边始终安静的梁逢。
他忍不住用右手按在了梁逢的手上:“别紧张。所有的事,你都顺着本心来做就好。其余的交给我。”
“好。”梁逢说,“我记住了。”
不远处突兀地耸起一座别墅建筑。
这套房子像是展开的燕尾,以中间为核心,有左右两翼共计二十余间套房。
车子从转盘花园划划驶入门口挑高的回廊下。
裴宏的妻子,裴文杰名义上的母亲,施俐莉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她穿着得体的着装,小羊绒一步裙,同款的舒适中式上衣,盘扣的珠子是用金镶翡翠制作的花骨朵,一件针织披肩,左胸上那只翡翠蝴蝶翅膀颤动仿佛即将飞走。她的长发整齐的盘在脑后,用翡翠做成的花朵发卡固定。
衣服与首饰之间搭配相得益彰,没有错漏。
她嫁给裴宏之前,也是大家千金,很有教养的一个人,从不出错——今天当然也不会。
即便是提前十分钟站在门口,以婆婆的身份,迎接自己丈夫与情妇所生的孩子,还有他的伴侣第一次回家吃饭……
她也是举止得体,表情温婉。
车子停下来后,裴文杰下车时,她已经走了上去。
“文杰。”她微笑着打招呼。
副驾驶的门也打开了,另外的陌生人下了车。
“这位是?”她看过去。
“梁逢。”裴文杰对她说,“我爱人。”
梁逢上前几步,打招呼道:“阿姨您好。”
施俐莉没有应这一声阿姨,她看了梁逢一眼,便又对裴文杰说:“今日又来了几位贵客,等了你很久了。”
“贵客?我以为今天是家宴?”
“家宴也可以邀请朋友一起,你父亲也久等了,快跟我来。”
裴文杰似笑非笑看她:“急什么,梁逢带了礼物给你。”
“是,我早晨在家里做了些面点,还有一罐自制的浆水。想着今天家里人一起吃饭,所以就带过来了,一会儿可以稍微热一下,大家一起吃。”梁逢从后车座上拿出一个大大的保温包,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去。
那个保温包是藏蓝色的,上面还有点小碎花。
朴素。或者说寒酸。
施俐莉没接。
“第一次拜访,带的东西好像简陋了些。实在是惭愧。”梁逢有点不好意思道。
“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还能买什么?”裴文杰笑着对他说,“你早期买肉馅儿,擀皮子,蒸包子,操心坏了。这份心意可比什么礼物都贵重。你说是不是,施姨。”
他说到最后一句,从梁逢手里接过那个保温包,一只手揽住梁逢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提着保温包怼到了施俐莉面前。
仪态得体,举止有度的施俐莉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
她从来温和的表情上裂了一个缝。
但是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施俐莉笑了笑,从裴文杰手里接过那个布包。
真的很沉,她差点没提住。
“这样的心意是最珍贵的。文杰说的没有错。”她说着,将保温包交给了身后的住家阿姨,然后对裴文杰道:“走吧,别让贵客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