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阿尔兹海默症先生(65)
“我没有儿子!我哪儿的儿子……我跟勤徽刚领证呢,可别污蔑我,我清清白白!”
程婆婆说话颠三倒四,更像是自说自话。
警察在那边跟店主还有程实妻子调解赔偿问题,这边程婆婆死死抓着裴炀的腿不肯回家。
“你走!你走开!”程婆婆挥舞地手臂威胁,“我不认识你!”
傅书濯在她旁边蹲下:“那您还认识我吗?我是书濯,老傅家儿子。”
程婆婆怔怔重复:“书濯……”
“对,是我。我带您回家好不好?”
程婆婆愣愣地看着他,可不过一秒又开始哭着骂:“老傅家儿子死了!被那狗.娘养的俩玩意儿逼死了!”
“不给他饭吃,要冷水洗澡,大晚上的劈柴,噼里啪啦吵死了……小儿子可怜,天天被欺负……死了,死了。”
生病的人似乎对早期的记忆都记得清楚,唯独对当下或前一秒的事遗忘。
她瘫在地上痛诉着傅书濯之前被虐待的经历,对姑姑一家宣扬的傅书濯死在外面的消息信以为真。
裴炀喉咙一紧,心疼得要命。
程实想借机靠近,程婆婆一把推开他:“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啊?你别过来,别关着我……程实啊!快来救妈——”
程实摔在地上与母亲四目相对,明明近在眼前,母亲却认不出他,口中还叫着他的名字喊救命。
她一直说不认识程实,还是在警察的帮助下拉了起来。
“好了阿婆,这是你儿子,跟他回家吧!儿子找你大半天了。”
“他不是我儿子,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程阿婆被搀扶着,这会儿倒是没有大呼小叫了,应该是出于本能的对警察制服的信任。
但她仍然还是胡言乱语:“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我还要找勤徽拍婚照……”
裴炀撑着黑伞站在原地。腿被程阿婆掐得生疼,但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无端地升起一股近乎窒息的难过。
为什么会生病呢。
凭什么啊。
她做错了什么?
程阿婆虽然说话粗俗了些,可人是真的好人,一辈子都在做馄饨,对邻里乡亲友善大气,对子女耐心。
她佝偻的背影被泥水打得狼狈不堪,口中还时不时念叨着无人能懂的话。
裴炀愣愣看着这幕闹剧,脑海回放着一道声音——
“我又做错了什么?”
…
程婆婆刚走到警车旁,又看见正在和店主谈话的媳妇儿,上前就抓住她手臂说:“姑娘好看,谈朋友了没有啊……”
“我儿子特别好,以前不懂事混得很,现在特别孝顺,还听话——他叫程实,工程的程,老实的实。”
程实在一旁眼眶通红,拼命的吸鼻子。
既然人找到了,傅书濯准备带裴炀离开,他拿起裴炀刚刚脱落的布条一端重新放到他手上:“不是让你抓好?”
裴炀回过神:“……对不起。”
傅书濯看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裴炀呐呐地说:“我把你忘了,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是啊。”傅书濯眸色一动,“但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
裴炀:“如果,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呀……”
傅书濯一顿,甚至没问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知道。可能抱着你的照片浑浑噩噩活一辈子,也可能找尚卓在一起气死你——”
他还没说完裴炀就急着反驳:“不行!尚卓不行!”
傅书濯淡定补充:“也可能收拾好一切去陪你。”
裴炀呐呐道:“以后你还会遇到心动的人的……”
“不会了。”傅书濯回答得很肯定。
“……”裴炀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半的心在难过,一半在为占有欲的胜利而欢愉。
他像是被撕裂成两半的灵魂,迷茫无措。
警笛声慢慢远去,围观群众都散了,程实和咖啡店老板都去了警局做调解,而傅书濯准备带裴炀继续去商场转转,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朝前走半天,发现裴炀一直刻意放慢脚步跟他身后,绝不超他半步。
他不由停下问:“怎么了?”
裴炀牵着布条,憋半天才说:“大庭广众之下遛狗不好吧?”
傅书濯:“……”
他心平气和地想,人为什么养猫呢?不就是为了边被气边快乐吗。
忍着,自己选的猫,跪着也要养完。
裴炀呆呆地走了一段,又突然叫他名字:“傅书濯。”
傅书濯:“嗯,怎么了?”
裴炀像是叫上瘾了,一遍又一遍地叫:“傅书濯。”
“在呢。”傅书濯也不厌其烦地回应。
“傅书濯……”裴炀停住脚步,紧紧抓住布条一端,“我想跟你说个事。”
第47章 坦白
傅书濯一顿, 心里有所预感。
裴炀脑子里天人交战中,他一面为坦白后将失去的而难过,一面又在告诉自己,“傅书濯不是你的”。
傅书濯深爱的猫不是他。
傅书濯想要拥抱、亲吻、狠狠占有的是世界上另一个裴炀, 不是他这个窃取别人人生的小偷。
该说的吧。
否则他越陷越深, 和傅书濯做的越来越多, 将来知道真相后傅书濯就会越痛苦。
裴炀深吸口气:“你是唯物主义者吗?”
“……”傅书濯转身, 傻猫不知道是不是怕他跑掉,无意识地把布条一端紧紧绕在自己手上, 轻易拽不掉。
他斟酌道:“得看什么事。”
如果裴炀想说的是“穿书”, 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段时间他一直有跟汤医生联系, 还有他资助的阿尔兹海默症研究团队都清楚裴炀的情况。
大家给出的一致意见都是尽量不要刺激裴炀,如果能让他自己想明白、说出来, 再好不过。
不过以现在情况来看,大概率仍然没想明白,但不想再继续‘骗’他了。
裴炀轻吐口气:“其实我不是失忆。”
“装失忆骗我?”傅书濯接过话茬,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的……”裴炀低下脑袋,低声喃喃,“我不是我, 不是你的猫……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裴炀。”
傅书濯微叹:“为什么不是?”
裴炀迷茫了一瞬:“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有天看到一本叫《张扬》的小说……”
傅书濯:“……”
真就和他推断的一样, 裴炀只记得自己写的小说,便以为自己穿书了。
傻猫。
“你说。”
裴炀:“《张扬》里有两个主角,一个是你先生裴炀, 一个是你。我睡一觉醒来…就穿到了你先生身体里。”
傅书濯顿了顿, 今天的坦白让他始料未及, 他需要尽快想出一个最好的回应,使之对裴炀的影响达到最小。
裴炀声音还算平稳,可那双平日漂亮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对不起。”
傅书濯:“所以你就撒谎说你失忆了。”
裴炀:“嗯……”
傅书濯:“那今天为什么想告诉我真相?”
裴炀紧紧攥着布条,嘴唇都要咬破了。
“因为你很爱他……”裴炀怔然道,“我顶替着他的身体和你相处,对谁都不公平,你应该有知情权,他也不该被这样替代。”
傅书濯微叹,他走近几步,抚去裴炀脸上不自知的眼泪:“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自己穿书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