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阿尔兹海默症先生(55)
他和裴炀还笑谈过,等以后老了,就立个遗嘱,一半的钱给到裴炀家里人,一半的钱捐出去。
可命运还是没眷顾他家傻猫。
“到了。”
馄饨铺挺小,里面拢共就三张桌子,不过外面摆着几个大遮阳伞,摆了六七张桌椅。
来吃饭的大多数都是刚忙完的工人,浑身是汗,冷不丁看到两个小年轻还有些惊讶,用难懂的家乡话笑着讨论。
傅书濯勾唇:“那边的大叔说你俊呢。”
裴炀脸一红,恨不得躲傅书濯身后:“坐哪儿?”
傅书濯看了看:“里面没位置了,坐这里吧。”
两人来到一个小方桌前坐下,傅书濯要了一份牛肉炒河粉、一份小馄饨。
“馄饨要大份还是小份?”馄饨铺现在的老板是程奶奶的儿子,叫程实。
傅书濯:“大份。”
二十年前程实不过才十八/九岁,天天被程奶奶训斥,因为不好好读书,天天跟家里要钱在外面混。
没人想得到二十年后程实会老老实实给家里看铺子,手艺竟然还不错。
他看了傅书濯好几眼,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
“一份大馄饨,一份牛肉炒河粉,还需要其它吗?”
傅书濯想了想:“再单独来一盘大份牛杂。”
“好,你们先坐一会儿。”
程实带着打量的眼光离去,裴炀才松了口气:“你还会说家乡话吗?”
傅书濯摇头:“只能听得懂大概。”
裴炀能感觉到侧桌的大叔们在看自己,他不自在地侧过身体:“他们在说什么?”
“说你好看——”傅书濯一顿,突然冲大叔那桌笑了笑:“他结婚了。”
原来是他们是在开玩笑说,要是裴炀没结婚就给女儿说媒。几人被戳穿讨论也不恼,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那你嘞?你也行儿!”
裴炀顿时一抿唇,头也不回:“他也结婚了!”
其中一个黑皮大叔悟了:“散了散了,这俩小伙一对呢。”
傅书濯笑了笑,没否认。
老板程实很快端来馄饨和炒粉:“慢用——要不要来瓶酒?”
裴炀看了看周围,大部分桌上都放着啤酒或白酒。他其实有点想喝,傅书濯本想拒绝,但对上他的眼神顿时心一软:“只能喝一点点。”
医生并不建议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喝酒,最多只能小饮怡情,放松放松。
当初确诊不久傅书濯还因为这事跟裴炀吵了架,那会儿裴炀还没想停职,偶尔需要应酬。
那天为了一个项目,裴炀跟合作方喝了两个小时的酒。
傅书濯赶到的时候裴炀已经浑身酒气,本来还霸气地跟合作方保证什么,看到他一来顿时往沙发里一缩,怂啦吧唧地道歉:“我错了!你别凶。”
最后合作是达成了,裴炀也被合作方耻笑了半年。
…
程实给他们拿了一瓶一百毫升的白酒,度数不高。他在围裙上搓了下手,刚转身突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傅叔家那个——”
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傅书濯的名字,但却百分百确认了。
傅书濯:“是我。”
程实一阵激动:“好多年了吧,你姑姑家都说你死……”
他倏然住嘴,那时候这里还是个镇,地方就这么大,都听说过傅书濯离家的事。
这么多年了无音讯,傅书濯姑姑一家直接对外宣称他死在外面了。
裴炀脸黑得不行:“他们是不是心被狗吃了?”
程实尴尬一笑:“张姨做人确实不行,乡里乡亲也都知道,当初我妈知道你被他们逼走了,还跟张姨吵了一架,为你不平呢。”
“是我自己走的。”傅书濯说得轻描淡写,“程婆婆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他跟程实年龄虽然只差六七岁,但隔了一个辈分,之前都叫程实母亲奶奶。
上学那会儿,他姑姑姑父会在周末带儿子出去玩,并把主楼的门和厨房都锁上,防他跟防贼似的,他就得一个人在家饿着。
程婆婆看不过去,就会给傅书濯下碗热腾腾的馄饨。傅书濯一直记得这个味道,这么多年记忆犹新。
提到母亲,程实害了声:“身体还好,就是前不久确诊了老年痴呆。总记不清事,脾气也没以前好,发起病来暴躁得很。”
傅书濯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裴炀。
程实苦笑道:“身体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医生说她病情发展很快,年纪又大,就算照顾得好也就十来个年头好活。”
第40章 婆婆
裴炀愣了愣, 心脏有点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这个曾经对傅书濯好的人病了,所以他也跟着难过吧。
“害,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程实摆摆手, “你现在看起来过得不错啊?要是你姑姑他们看见,还不知道有多酸呢。”
傅书濯将视线从裴炀脸上移开,不动声色道:“以后也不会打交道。”
程实:“你这次回来住哪?酒店?”
傅书濯:“我父亲的房子。”
程实一愣, 突然福至心灵:“原来那套房子是你买下的!我说呢,谁会花大价钱在你姑姑手里买这么老的房子,地段也不咋滴。”
“毕竟是家里的房子,总要拿回来。”
程实微叹:“你还是心软, 给了那么多钱。”
傅书濯淡声道:“至少要谢谢他们当初没直接弄死我。”
“……”程实一时卡壳,没接上话。
裴炀有点酸, 傅书濯和程实你一句我一句, 他根本接不上话。
傅书濯拍了下他手:“快吃馄饨, 要凉了。”
“……哦。”
程实趁机换了个话题:“你们是?”
傅书濯介绍道:“我先生,裴炀。”
程实惊讶得很,但还是连忙补了句“恭喜”:“那你们先吃,我去忙了——”
裴炀瞄了眼程实的背影:“他以前很照顾你?”
傅书濯顿时笑了:“怎么可能?他跟他母亲就是两个极端。”
裴炀:“怎么说?”
傅书濯:“别看他现在性格不错,以前可是这里出了名的混混, 还跟我打劫过保护费。”
裴炀脸一黑:“你给他了?”
傅书濯忍笑:“我哪来的钱?”
当时顶着一头黄毛的程实把书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分钱,还被傅书濯倒讹了一笔。
等他打劫结束,傅书濯平静地捡起书包, 开始给他算账:“你损坏了两只笔,书破了角, 笔记本散了, 书包沾了泥, 一共63。给你打个八折,再抹个零,一共五十元。”
“我去你妈的——”
“我妈在地下,想找她请便。不过我倒是可以去找找程奶奶,说说程实叔前两天在今川麻将馆赌牌九的事。”
程实气得想爆粗口,傅书濯眼一抬,手一伸:“只要现金。”
自那以后,程实再没找过傅书濯的麻烦。
……
裴炀没忍住笑出声:“你那时候才几岁啊,不怕吗?”
傅书濯想了想:“不记得了。”
记忆太过久远,他想不起当时的心境,只记得五十元对当时的他来说是一笔巨款。
断掉的铅笔被他捡起来继续写,破了角的书继续看,散了的笔记本一张张捡起来,用针线捡漏装订继续用,书包回去刷了半小时。
“那你钱用来干什么了?”
傅书濯笑了:“你吃过泡芙吗?”
裴炀点点头:“外面很酥脆,里面都是奶油。”
傅书濯用手比划了下:“那时候我们这儿没有大泡芙,只有小的,就比硬币大一点,一块钱三个。”
他买了六个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还剩四十八元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