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64)
祁松言将他拉到跟前,把他的小橙羽绒服往上拉了拉,笑着问他:“头次上门,我表现得还行?”
秦笛握了他的手,有点不满地嘟囔:“你把面换了干嘛?我特意给你做的。”
祁松言故意装傻:“是吗?我看你那碗好像多一点儿,怕你剩饭碗。”
“那是锅底,汤多,面量没差多少。你那碗我可买的是无菌蛋,贵死了啊!青菜也都是摘的最里面那两叶菜心儿,甜虾连虾线都剔了!你一换,都白忙活,气死我了…”
祁松言捏捏他扁起来的嘴,啄了一口,“我这嘴,勉强能分出个酸甜苦辣就不错了,用料精不精细,做法费不费工的都不太在意,从小吃饭就是完成生存任务的。但你做的就不一样,做什么都好吃,吃不够。换来的这碗也是顶尖好吃,挺多年没吃过长寿面了,谢谢我家秦小笛。”
秦笛被他三言两语哄得怪窝心的,脸上由阴转晴,“那以后还给你做,我还会好多菜。”
“好啊,每种先吃他一万遍。”
他们互相看着,笑着,钻进出租车。祁松言在向后流动的霓虹里,拢住他在厨房里泡得有点发皱的指头。他并不知道秦笛在面里动了那么多手脚,他只是清楚秦笛总会把最好的留给他。
假如秦笛手里有三块蝴蝶酥,他一定会把相对没有缺损的那两块给他;假如秦笛碗里有两条小黄鱼,也绝对会挑肉多又直溜的那条放进他的餐盘;假如秦笛只有一根冰棒,那他会去快餐店要一杯免费的冰块,把冰棒塞进去,顶着太阳一路跑回学校,让他吃上凉爽的那一口。
是本能告诉他,两碗面一定不一样,是爱告诉他,有时候感情不只要看被给予多少,还要看那个人拥有多少。他们都没想过要保留,在自己能够付出的范围能,给了彼此最大能量的热爱,谁也不曾设想过孤注一掷的下场,因为勇敢,更因为信赖。
第50章 十九
关于祁松言会给他怎样的惊喜,秦笛设想过许多,唯独没想过会被带来开房。
从书包里摸出身份证的时候,两个前台小姐姐笑意深深,于是秦笛叼着拉锁,头也不敢抬。切个蛋糕,坐个摩天轮,放个烟花什么的不是就很浪漫吗,晚上钻祁松言的被子,穿他的T恤,还可以偷偷摸着腹肌睡觉,美都美死了。然而,说好的绅士祁妙怎么就直接把人拉到酒店了呢,他连套换洗衣裤都没带,甚至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建设。
要说已经成年365天,干点什么也不算过分,反正他早想好要以身相许,只是祁松言总会在紧要关头留着他。秦笛怀疑他可能是不会,怕掉链子。不过那有什么的,他可是学霸,大家手拉手在生理卫生知识的海洋里一起遨游不就完了?今天看状况,祁松言是不打算留着他了,估计已经背着他私自游完了整片大海。所以说,以身相许也要挑个良辰吉日吗?还挺有仪式感。秦笛把拉锁头含得水光锃亮,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祁松言哪能知道他心里弯弯绕绕想了这许多,一路上光顾着自己紧张。他自觉天生缺点浪漫细胞,比不上秦笛三天两头信手拈来的情趣。他看过玻璃窗的霜花间写了自己的名字,也在睡前的被窝中听过一段缠绵的《越人歌》,送出去的糖果会变成糖纸折的小纸鹤,甜丝丝的纸张里必定还藏着一颗胖嘟嘟的爱心。
任舟说的没错,和语文好的搞对象真是绝了。他被许多甜蜜萦绕,持续地不期而遇了彩虹或是星雨,连太阳都是桔子味儿的果冻,仿佛伸手就戳得出弹悠悠的灿烂。
浪漫大师秦先生却在他用房卡贴上电子锁的一刻拽住了他的衣袖。祁松言回头,秦笛一双眼睛亮着莹闪闪却又参不透是什么情绪的光,支支吾吾道:“要不,要不我们先去哪逛一会儿,我刚才吃得太饱了,肚子鼓鼓的,不太好看。”
祁松言的问号叮地亮在头顶,“什么肚子?”
秦笛纠结了一下,叹口气。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祁松言应该不会嫌弃他,腰不能看了还有腿,再说,好像趴着也行…这酒店看上去很贵,为了他,祁松言下了这么大血本,还几次三番忍耐过他的勾引,已经非常够意思了,许就许吧,反正早晚都是他的。
他垂了睫毛扫了扫脚尖,气沉丹田,抢过祁松言手里的房卡啪嗒按在感应区,房门应声而开。秦笛没听到祁松言在背后几乎破了音的“等一下”,房间四处悬挂的小灯球,此刻都眨着晶亮的眼睛目睹了主角莽撞的登场。不知哪里飘来的旋律,浅浅地吻进他耳廓,那是小时候在礼品店听过的八音盒,叮叮咚咚,敲出一段梦幻的旋律。
祁松言在他背后靠过来,接过房卡插入用电槽,房间的灯亮了。秦笛看见每个小灯球边都夹着一张相片,从玄关一路延伸到落地窗边。他恍惚地望向祁松言,似乎根本没明白眼前的一切。
“摄影家祁松言大型恋爱主题展览,有这个荣幸带秦先生参观一下吗?”祁松言伸出手,掌心向上,微微弯腰。秦笛缓慢地把手搭上去,随后便被温柔地牵住了。
相片按照时间铺排,从秦笛在课桌上的睡颜,到运动会腾空过杆的身影,从夏奶奶门前蓬勃的花开,到登山展板的那个角落,从一丛心形的气球开始,相片又多了几张正向镜头的笑靥。河堤的柳枝纷扬在弯月的眉眼后,秦笛想起秋风初起的某天,祁松言背向柔和的落日静静看他在渐渐枯落的高草里游荡,他把摘来的叶子举给他看,像只寻得了零食的小兔,祁松言就在那一刻打开了手机相机,秦笛没有躲,反而朝他奔去,带了满身草叶的清香,扑了祁松言满怀。
那只是被他发觉的一场注视,在他未曾在意的光阴里,祁松言已经默默地注视了他很久。如果头脑靠不住,就用影像来代替它记录,或遥遥相对,或温玉在怀,总之他不愿意遗落任何一片名为秦笛的美好。
相片结束在一只问号形状的气球边,祁松言拍了拍秦笛因为握太紧而僵直的手背,松了他,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盒子。他打开其中一个,举起一架小小的拍立得,“跟踪狂魔派摄影师祁妙,今日请求出镜,麻烦秦先生把眼泪擦擦配合一下。”
秦笛如梦初醒地靠过去,把湿润的眼睫往他肩膀上蹭了蹭,贴上他的脸。
相纸慢慢显出两个少年如画的眉眼,秦笛都还没捧够,就被祁松言抽走,替换了那颗金灿灿的问号。墙上Happy birthday的气球也在这一刻闪起小灯,秦笛抽着鼻子环顾四下,好像在等祁松言掏出件公主裙给他换上。
“实在是,尽力了,我脑子里只有这么古老的浪漫。”祁松言摸摸鼻梁,在秦笛长时间的沉默里显得局促。
“什么时候拍的啊,我都不知道…”
“就偷拍啊,最开始怕全世界发现,后来又怕你发现。”
秦笛把自己的书包抱到前胸,抬眼瞄了他几遍,叹了口气,“我输了。”
祁松言摸摸他脑袋,“等会儿再输,还没完。”
房间宽敞的起居空间摆了一套小圆桌椅,祁松言把他带过去坐好,转身从冰箱里端出只蛋糕,鲜奶油裱了满满的花朵,映出秦笛瞳孔里的小小花园。
他取出支星星的烟花蜡烛插在花朵中央,对秦笛说:“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就想,其实我要的无非就是两个人面对面,吹了蜡烛许了愿,然后静静分享完一块蛋糕,可惜最后没能实现。今天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真的吗?那我去年许的愿,灵验了。”秦笛捧起腮,对他笑。
祁松言一愣,随即回忆起去年他把自己没许的愿望大方地分给了秦笛,却忘了问他许了什么。“你许的是和我一起吃蛋糕吹蜡烛?”
“我才没那么傻,既然许愿,当然要贪心一点。我的愿望是,把那个愿望留给十九岁的你,祝万事万物,如你所愿。”
祁松言手指一抖,按动了打火机,一簇火苗倏地燃起,映亮了秦笛也盛下了他面容的瞳孔。
他掩饰着自己狂乱的心跳,顺势抵上蜡烛,“准备好了吗?”
秦笛点点头,交握了双手挪到嘴边,轻轻闭好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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