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12)
徐唱也来拦:“四百竞争激烈,抢道的压线的,万一再摔出点问题呢?”
李铭轩赶紧附和:“对啊,要不你别上了。”
“我不上谁上?徐唱还是唐澄?总共六个男的,还有的选吗?”
几个男生同时沉默了。秦笛说的是事实,而且他们已经给女生拖了很多后腿,谁都有拼一把的心气儿。
祁松言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拎起秦笛的钉子鞋,看了李铭轩和史雨铮一眼。
“让秦笛跑第三棒吧,小轩一,我跑第二棒压位置,祁松言四。”史雨铮难得开了口。
李铭轩拧着眉头,还是不放心:“笛…”
“走吧。”秦笛揽过他的肩膀。
祁松言架起他另一只手臂,史雨铮挎上李铭轩的臂弯。他们四个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路过了许多目光,有期许,有观望,也有窃窃的幸灾乐祸,但所有的注视都写了“别人”这个名字,因此反而不那么重要。
接力的分数是单人项目的二倍,因此竞争更大,看点也更足。高一男子组刚结束比拼,场上的余热还没有消退,锣鼓喧天中,高二运动员按顺序分好组,被带至起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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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休息那两个小时和及时喷上的药物起了作用,秦笛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不算难以忍受。
眼看要上跑道,各班选手都抱在一起做精神喊话。祁松言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史雨铮和持续忧心的李铭轩,伸出手:“没有预赛,只看成绩,我们这组实力强,速度能带得起来。一起努力。”
三个男生把手叠上去,史雨铮就乐了:“我真头回听见这么冷静的加油。”
“是啊,言,能不能搞个有气势的!”
祁松言气沉丹田,拿出汇操比赛的嗓门抑扬顿挫:“高二十二,气贯长虹!长剑在手,敢缚苍龙!”
“加油!”四道声线嘹亮地冲向深白色的云层,唤醒了躲藏的太阳。
他们目送李铭轩手握接力棒上了跑道,秦笛忽然听见祁松言在他身后小声地说:“尽力就行,有我们呢。”他听见“我”和“们”之间那个小小的停顿,莫名有点开心,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李铭轩起跑不算敏捷,但速度还不错,第六道的位置过弯虽然辛苦,但起跑的优势也并不是那么好追。史雨铮上午拿了400米第四,实力不可小觑,第一个弯道过后,他开始发力并道,从外侧直插边线,牢牢占据了小组第三的位置,直到秦笛接棒。
前200米,秦笛只是觉得右腿有些发软使不上力,到第二个弯道,最初的胀痛以几何倍数增强,蹬地时能明显感到脚踝吃不住劲。后方选手纷纷赶上来,他在粗重的呼吸里咬牙坚守位置。
祁松言在接力带上眼看秦笛跑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痛苦,眼神却蓄着一百分的坚定。他小幅后退,无限接近起跑线,“再坚持一下,秦笛!看着我!”
秦笛奋力摆臂,向那个呼喊奔去。他伸出手,将接力棒沉沉压在祁松言手中,却被身后拥来的人带倒,向前扑倒在跑道上。
“秦笛!”祁松言握着接力棒,想回身接近他,却看到秦笛抬起头狠狠朝他喊:“跑!”
他握紧接力棒,猛地扭头汇进冲刺的洪流。那一分钟里,他脑中一片混沌,只有钉鞋在暗红的跑道上凶狠抓地的触觉,搡着他不顾一切地冲向终点。几乎所有人都无视了广播里无关人员远离跑道的警告,将场地围得喧嚷,各自为班级选手疯狂呐喊。
祁松言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标紧前方最后两个领先位,于最后一个直道发起绝地冲击。他变入二道,用低吼压制肌肉的酸痛,脚掌抓地,探出半个身位,猛一加速,以第二名冲过终点!
人群霎那间围过来,他把接力棒塞进了不知谁的手里,逆向人流,跌跌撞撞挤回班级营地。秦笛坐在前排的椅子上,抬头便看见祁松言甚至有些粗鲁地拨开人墙,终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脱力跌坐在地上。
秦笛静静地望着他,汹涌的汗水打湿了祁松言的眉眼,他剧烈地喘息着,近乎狼狈地抹开额前的碎发,倾过身体去查看秦笛四肢的擦伤,伸出手想触碰,却还是收了回去。
秦笛从搭在腿上的外套里掏出手帕递给他,祁松言接过,却没有擦汗,只是紧紧地握着,再也没松开。
随着4×400米接力结束,一中运动会接近尾声。黎帅换了和学生同款的蓝色田径服,魅力降临教工大赛,一举俘获全校师生芳心以及高二教工组男女混合接力冠军。十二班全体挥动彩虹沙锤卖力给他应援,赚取了闷骚帅哥的一个隔空飞吻。
颁奖前,祁松言找到王初冉,让她去领奖:“我们男生尽力了,这个荣耀更应该属于十二班所向披靡的姑娘,你去领奖,笑好看点儿。”
王初冉直抹眼泪:“你们都多拼了,秦笛摔成那个样儿…多白的腿啊…呜……”
秦笛扒着椅子背笑得差点仰过去,“冉妹啊,不知道还以为我截肢了哈哈哈哈。假期回来就给你看无痕无瑕大白腿啊,别哭了,赶紧涂个口红把咱们门面撑起来!”
王初冉抽抽搭搭地揍了他一拳,接过来朱瑞递的口红精益求精地涂了。
十二班综合团体成绩排名第三,还拿了精神文明奖。几个男生用了个大纸箱抬回了全班的奖品,还有项目前三才有的特殊徽章,大家视若珍宝地别在胸前,在磅礴的乌云下合影留念。花门拆了,秦笛让徐唱翻出来早就买好的彩条扎带,将拆下来的花扎成若干小束,送给女孩儿们每人一捧。在全校歆羡的目光里,十二十三班的女生手捧花朵汇成一川神气的小河。
大雨将至的潮气把空气浸润得不再通透,散场后大批学生奔出校门各奔东西,只有祁松言和秦笛僵持在公交站,李铭轩和童晨星站在一旁完全插不进去话。
“打个车,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公交十五分钟就到家了。”
祁松言看了看终点站扎堆的学生,耐着性子跟他谈判:“那让李铭轩和童晨星送你,我不去了,行吗?”
秦笛很无奈,“跟谁送没关系,我就是真的能自己走。”
祁松言完全不为所动,“我们给你打车,你自己回去行吗?”
“祁松言。”
“嗯。”
“我是个废物吗?”秦笛抓紧了书包背带,冷言质问。
“你不是。”
“所以我不需要多余的关照。”
就算克制得再好,这会儿祁松言也感觉到秦笛是认真在生气。有一个瞬间他想不然就算了,何苦让刚消除的那些防备再重新被拾起呢。可他低下头就看见秦笛涂了红药水的伤,一大片一大片绽在皮肤上,无端刺眼。在沙坑,在跑道,秦笛跌落的场景闪过瞳孔,忽然他就不愿轻易放过秦笛炸起来的倔强了。
“只是普通的关照,为你的伤考虑,并不多余。”
“我不疼。”秦笛别过脸丢了一句。
他撒谎的样子实在太可恶,连稍加粉饰都不肯,祁松言抓着他的包带将他倏然拉近,沉声问:“秦笛,我不明白一而再再而三的逞强有什么意义,我们是你的朋友,只想帮个微不足道的忙。你倔什么?”
秦笛蓦地被他冰凉的语气扎在心尖,仿佛被当众数落出一身的无理取闹,当即便要甩开他的手。童晨星挡住秦笛的视线,脸色非常难看地说:“祁松言,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李铭轩赶紧把祁松言往后拽,“他也是为笛好啊,刚才一路走出来都多费劲了,你不也说应该打车送他回去吗?”
“有话就好好说,跟谁呢他?”
一滴雨砸在祁松言脸上,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焦躁,因为一个人莫名的尖锐和逞强,因为他被划分在无形的界线以外,因为这明明没有预报却突如其来的雨,因为,他隐隐知道为何却无法正视的这些因为。
他把雨水蹭掉,就地拦下刚好驶来的一辆出租,拉开门捏着秦笛手腕就把他推进去。回头冲童晨星大声说:“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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