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95)
何越沉吟:“严重吗?”
苏启明言之凿凿,跟亲眼看到了一样:“很严重,前后进了好几趟抢救室,我反正觉得门骐是熬不过来了。”
何越疑惑道:“可我没听到这方面的风声。”门骐病重不算小事,即便何越身不在J市,消息还是灵通的,可这事他竟然一点也没有耳闻。
“捂得很严实,我也是碰巧听说的。”苏启明挤眉弄眼,生怕何越不信他。
何越倒不是怀疑苏启明的能力,他不过是对苏启明的信息来源感到好奇:“听谁说的?”
“我听……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苏启明差点说出了名字,临到嘴边又改了口,看样子是不打算跟何越坦白。
何越并不强求,他的好奇心没那么强烈:“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门骐一倒,你就可以回J市了。”苏启明说到一半,见何越突然发笑,他不解:“还有星环等着你呢。”
何越敛起笑意,说道:“我不想回去。”
“可门骐已经不行了。”苏启明加重语气,又强调了一边。
何越站起身,走向室外厨房的小冰箱,拿出了两个杯子,里面装着切割好的冰块:“你不会以为我是被门骐逼走的吧。”他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双脚一步一个脚印,又折返回泳池边上。
苏启明想了想:“那是因为王……”
何越忽地伸出手,截断苏启明的话,他摇摇手指:“我是自己想走的,跟谁都没关系。”
苏启明不认为这是何越的真心话,他沉下脸,质问道:“你一辈子就打算这样了?”
何越漫不经心,他想着现在还差瓶酒,便再次起身在院子里寻他昨天没喝完的那瓶,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苏启明,声音里透着懒散:“别说得跟我自甘堕落一样。”
“你就是在自甘堕落。”苏启明冲着他喊道。
何越在沙发旁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顺道拿了根烟,他含着烟嘴,一手挡住从海边吹来的风,一边含糊地说道:“我只是做回我自己罢了,你不记得了么,我一直是这样的人。”何越抛下打火机,深吸一口,朝苏启明走去,一手拎着酒,一手夹着烟,他张开双臂向苏启明展示:“有酒,有烟,衣食无忧,不好么?”
苏启明愤懑地瞪着他,缄口不言,何越便自己答道:“简直再好不过了。”
“你骗不了我的。”苏启明说。
“歇歇吧,我现在过得很开心。”何越把酒倒上,递给苏启明的同时还与之碰了一下杯,可他们谁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你开心就好,何越。”苏启明算是明白了多说无用,他不是症结,也不是解药,他能给予何越的支持极其有限:“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星环我该拿多少还是多少,别再跟我谈转让了。”
这也是苏启明这次跑来Y市的主要原因,他发觉近日何越的言辞中几次三番透露出想要把星环全权让给自己的想法,令苏启明不禁感到些bu?m。没了恒通也没了星环,何越怕是真要跟J市说再见了。
何越听后,垂着头,沉默了好久,突然间轻笑一声。他指头一弹,将那半截烟扔进泳池里,水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溺毙了火星。
“我弄了艘帆船,想玩玩吗?”何越歪过头冲苏启明笑着
道。
苏启明说:“我不会那个。”
“没关系,我也不会。”
苏启明在Y市住了将近半个月,何越的“地主之谊”让苏启明逐渐从上次赌场失意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并再次投身进去,又拱手送出了一套房。尽管输了不少,苏启明前一天还哭爹喊娘地要跟何越签什么“戒赌协议”,第二天早上何母多给他分了一个煎蛋,苏启明就又生龙活虎起来,诠释了没心没肺四个字。
其余时间,苏启明就是跟何越漂在海上,两人找了个教练学了几天,就敢结伴驾着帆船在海上航行,与陆地背道而驰,直至海岸线淹没在海平线之下。
苏启明终算体会到了何越所谓的养老的乐趣,直呼自己老了也要在这边生活,何越听着他在一边咋咋唬唬,自己仰躺在船首的甲板上,举起手机遮在眼前挡太阳。
海上的信号飘忽不定,又慢得像个年近耄耋的乌龟,他随意点开一个新闻软件,盯着空白的页面半天,突然间新闻一股脑地加载出来,何越猝不及防看了满眼。
标题一如既往地耸人听闻,几行概要上明确道出了恒通近期内部股权的变动,下面还写了笔者的种种猜测。大概就是董事长门骐久日不曾现身,王承弋的动作越发大胆起来,大张旗鼓地吸收着恒通的中小股东,大有要“谋权篡位”的架势。
这么看来苏启明的消息准确无误,门骐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否则但凡门骐能起得来床,也不会叫王承弋得逞一星半点。
忽地涌上一阵索然无味,何越撇开手机,意兴阑珊地起身调帆返航。
苏启明莫名其妙,他视线转向何越的手机,见屏幕还亮着,他偷偷地蹭过去,瞄了一眼最显眼的那条新闻,若有所思。
转眼半个月过去,何越载着苏启明和他的行李箱,连带着苏启明来时穿的那件外套一齐打包送到了机场。何越停在航站楼外,没有下车的意思。
“不送你进去了。”何越说。
苏启明从后备箱拎出自己的行李箱,走到前排车窗边,弯下腰对何越笑了笑,他这几天晒黑了好几个色号,显得牙格外的白:“何越,我是说如果,你还有机会拿回恒通的话,你会回来吧。”
何越无奈:“你说的只是没意义的假设。”
“回答我。”苏启明固执地问道。
“我不知道。”何越给不出明确的答案,因他从未设想过这个可能,但在苏启明的逼问下,何越首次在他人面前将自己的心扉敞开了一个缝隙。他深思许久,皱着眉头,甚至有些痛苦地说:“讲真的,我不会回去,我有点……害怕……害怕去面对一些人,好累。”
苏启明目睹了何越的表情,只得道:“好吧。”然后他敲敲车顶,算是代替了再见,拖着行李箱走进航站楼。
车里的何越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何越没把苏启明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过着自己散漫的养老生活。他爱上了帆船运动,甚至很多个夜晚都在船上度过,海浪的颠簸仿佛能把多余的烦恼颠出脑海,随波逐流倒成了他一个逃避现实的方法。
只是他没想到苏启明的预言能力准得吓人。
几乎没人知道何越在Y市的确切住址,何越也曾跟何母交代过不要跟别人透露,所以当他家的门铃响起的时候,何越还以为是物业或者是邻居。
然而门一打开,来人却让何越一愣。
对方西装革履,手拎公文包,一身的精英范,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既不像物业也不像邻居。
“你好。”何越略带茫然。
“你好,我是王先生的代理律师,贸然拜访,打扰了。”对方自报家门:“鄙姓高。”
何越一时间没能够消化这人的自我介绍,他顿了顿:“你好,高律师。”
高律师礼貌点头,询问:“我有些事想跟何先生谈一谈,方便吗?”
何越扫了一眼高律师的身后,包括院子外面,一无所获的他将目光转回了面前人的脸上,说道:“请进。”
尽管高律师没有说出他的委托人确切是谁,但何越光凭那一个姓氏就能够猜到了。
这位是王承弋的律师。
何越防备心颇重,他不知道王承弋是从哪得到他的地址,也不知道高律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律师落座后,不多做废话,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摆在何越面前。
何越瞧着那意义不明的文件封面,没有动作。他问道:“这是什么?”
高律师回答:“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书。”
何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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