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拇指在小指关节处无声地捏了捏，干巴巴地把邻居礼节说完：“其实我过来主要是想和你说一声，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我都不在家，你要有个什么急事，直接找保安快些。”
　　季斐看着他，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该进组了对吧。”
　　我......艹！
　　许琛你脑子呢？
　　他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耳根都有些发红。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敲这个操蛋门。
　　这不是什么你好新邻居的友善剧情，更不是什么故人重逢的浪漫戏码，而他妈是小透明没脸没皮地跑到金主爸爸面前：“嗨，我要进组了哈，没事别找。”
　　可去你妈的吧。
　　许琛在心里怒斥自己一声“傻X”，拨着手边的袋子麻木道：“那行，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这里是一些特产和小玩意儿，见面礼，收下吧。”
　　他刻意不去说什么“以后请多关照”的客套屁话，他甚至连“再见”都有些懒得说，见的面多了，说的话多了，他想起自己了怎么办。
　　盛夏的夜晚总是有些闷热黏腻，许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中他回到了高中升旗台下的操场，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一排。白色的耳机线从拉到脖子的校服领中溜出来，松松地绕在颈边。
　　升旗仪式向来无聊透顶，每个年级主任上去叨叨一通，再是校长念着长篇大论的总结，程序化的一套每周都是如此，他原本双手插兜昏昏欲睡，直到一道略带沙哑的清透嗓音顺着晨风传入耳中。
　　季斐在升旗台前站得笔直，校服干净整洁，像棵挺拔的小白杨。他在不久前的物理竞赛中拿了金奖，是作为学生代表上去发言的。
　　许琛微仰着头去看他，看着风吹起他的额发，看着他在阳光下发光闪耀的清爽模样，看着两人视线交汇时他眉尾舒展的弧度，忽然有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满足与骄傲。
　　“是我家优秀的小朋友啊。” 他想。
　　—
　　到了约定出发的日期，天才刚蒙蒙亮，许琛就提着简单的行李包在楼下等着了。
　　保姆车说六点来接，那便是实打实的六点，大龄三十六线没有什么特权，多一分钟都不会等。
　　纯白的保姆车接上他之后又拐去接了其他几位同公司新人，车子顶着晨雾在高架上开了两个小时，这才到了临山抱水的影视基地。
　　剧组手中资金充足，酒店的条件也很不错，许琛刚在分配好的单人房间里放下行李，就被剧务催促着赶去化妆间做造型。十来个龙套共用一个小小的化妆间，挤在一起拍了几张留底发博的合照，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开机仪式现场。
　　陈柏导戏向来走得是精品路线，在认真读完原著后额外扩充了一些支线发展和背景设定，光剧本就有足足三十万字。而这约莫四十集的内容要在三个月之内拍完，对参演人员来说，挑战不小。
　　中午大家伙儿一起吃了个饭，下午不到一点就正式开始了拍摄。
　　故事的开始，女主林一高二时随着父母工作调动转入新的学校，和男主陈淮成了同桌。
　　当然许琛演的贺飞也和他们一班，负责当拉低平均分的万年秤砣。
　　今天的戏是班级内景戏，开拍前执行导演把今天的安排简单过了一遍，任务比较紧张，需要在半天时间内拍完1/4的班级戏份。而副导演则带着年纪稍大些的父母辈配角去了另一个取景地，拍些家长里短的附属剧情。
　　小镇学校穷得叮当响，总共也就五个班，好坏混杂，学习全靠自觉。就连班主任抱着书站在讲台上，下面依旧闹哄哄一片，亏得有陈淮这个班长喊了一声“上课了”，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学习好颜值高又有担当的学霸，自然能够吸引女主的关注，镜头很恰当地捕捉到了林一投向陈淮的目光。
　　“卡，这条过了。” 陈导坐在摄影机后面拿着喇叭喊话：“下一条，那个谁，贺飞加进去一下。”
　　自从贺飞在校外对林一一见钟情后，就对和她关系不一般的陈淮百般不顺眼。这场戏要拍的便是他瞧见男女主在说话，故意用肩膀撞开男主，还借着自己人高马大对其冷嘲热讽。
　　许琛书包也没背，脑袋上还缠着一圈染血的绷带，快步沉肩就朝正站在教室后方的沈一鑫撞去。他估摸着机位的视角，瞧着架势很大，却在最后不着痕迹地卸了力气。
　　可也不知道沈一鑫是没准备好还是怎么地，脚下一个不稳，竟然直接朝前扑了个趔趄。
　　“卡，再来一次。”
　　“《十年》第五场一镜二次！Action！”
　　“谢谢你昨天帮我。” 林一微抿着嘴笑了，满身都透着干净稚气。
　　陈淮愣了愣，接话很快：“没什么，你刚来这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就好。”
　　年少的喜欢和动心总是最干净纯粹，像是冰水消融，绿草萌芽，一点点友好的善意就足以化开心房。林一轻轻地点头，两人之间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特殊磁场。
　　贺飞课间操休息时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让他看见这一幕，本就与陈淮不对盘的他更是心生嫉愤，肩膀撞上去发出一声闷响，陈准有些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
　　他眉毛边上也带着伤，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陈淮，漫不经心地伸手帮对方理了理校服领子：“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小个子这么不经撞。”
　　话这样说着，语气中却满是挑衅，饶是好脾气的陈淮也有些恼怒：“你......”
　　“卡！” 陈导却再一次喊了暂停，坐在监视器后蹙起眉头：“小瑶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啊，看错人了，应该多看看陈淮，不是看贺飞！”
　　第三条才终于算过了，陈导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宣布：“先到这儿，大家休息十分钟再继续！”
　　天气本就炎热，一间小小的教室又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工作人员，每个人其实都热得不太好受。许琛扯着校服领子走到放应急处理的药箱旁，蹲下身子在里面翻找着。
　　关寒一溜小跑过来，提着裤腿儿也跟着蹲下，用手肘碰了碰许琛：“琛哥，你刚演得那是真牛逼，我们旁观者清，连楚瑶姐都一直看你呢。”
　　“别瞎贫。”
　　许琛笑着抛了抛找到的白色药膏，站起来拍拍关寒的肩膀：“我去休息区那边一下。”
　　沈一鑫在休息区有自己单独的遮阳伞和舒适躺椅，一个助理给他递水杯，另一个举着小风扇，嘴巴里还一边嘟嘟囔囔，表情看起来很是不悦。
　　“三十八线糊咖就是没点眼力见儿。”
　　“活该年纪这么大还不红咯，心里没ac数。”
　　作者有话要说：　　季总：“别问，问就是吃醋。“
　　八年没见，其实琛哥的情绪现在还有点拧巴哈，虽然他还没发现自己到底在拧巴什么。
　　其实他们高中挺甜的（不要脸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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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好说话。”
　　沈一鑫戴着墨镜靠坐在舒适躺椅上，嘴角勾出一个不屑的浅笑：“人家总共也没几场戏，想表现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
　　声音没有刻意压着，周围一圈人基本都能听见，而这位糊咖的指代对象，自然不言自明。
　　在这个圈子里，捧高踩低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尺，默默地画了一条线。
　　在这线的上边，笑脸相迎，繁花锦簇。
　　在这线的下边，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
　　他和沈一鑫，如今就在这条线的两侧。
　　许琛转了转手臂，面无表情地把药膏丢进裤兜，转头就往回走。
　　不过，就算心下再不爽再觉得对方在放屁，有一件事许琛却不得不承认。
　　—— 他确实没什么戏份。
　　接下来的大半个下午，他就是在镜头里充当着个吊儿郎当的背景板，没有一句台词，甚至连一个正面镜头也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许琛在台阶上把领来的盒饭吃完，翻出剧本打算再过一遍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