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播放着快节奏的爵士乐, 这会儿被他清冷的声音衬着, 无端显得有些喧嚣。
　　许琛抿了抿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问题,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个什么样的答案。
　　他有点后悔提到这个了。
　　“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十字路口上人流往来汹涌，红灯转为绿灯，季斐调档踩油门, 越野车提速往前，好半晌, 车内都没人说话。
　　就在许琛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别的话题的时候，季斐才终于开口了：“还没有，地板被泡太久了，有些线路都要重新换过。”
　　许琛莫名松了一口气：“哦。”
　　“你这么问, 是不想让我住你那了？”季斐的视线落在前方的道路上, 说话的语气有点慢。
　　季斐问得太直接，直接到出乎意料, 一瞬间，根本没来得及细思自己情绪的许琛被迫打乱了步调, 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拔X无情的渣男。
　　这人现在在他帮开车, 前几个小时在陪他练射箭，再前几个小时在和他一起讨论剧本分析人物, 结果他一句感谢都没有, 反倒因为因为私人领地被蚕食的微妙不习惯, 问了句莫名其妙的问题。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简直是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倒打一耙”，用渣男来形容都算抬举了。
　　许琛在脑内忙着对自己进行灵魂反问以及深刻反思，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但对方显然不打算让他安静地就把这个话题囫囵过去了。前面是个路口，季斐向右微侧着打方向盘，极轻极淡地看了许琛一眼：“是这样么？”
　　许琛眨了眨眼，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 觉得自己语气好像有点太急，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当然可以住在我那。”
　　季斐“嗯”了一声，声音有点沉：“那就好。按进程来看，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早知道直接买个床好了。” 许琛皱了皱眉，语气有点嫌弃：“现在那个小破沙发床.......”
　　“才刚买没多久。”季斐低声笑了一下，“还是新的，哪能算得上破。”
　　越听许琛越羞愧：“再新也比不上床舒服啊，还有做饭收拾那些，其实你都不必做的。”
　　季斐余光将许琛的表情尽收眼底。
　　也许此时是这么多天来为数不多的聊天机会，他抿了抿唇，半真半假，试探又真切地轻声说：“你不用有负担，我自己喜欢才做这些的。”
　　空气静了几拍。
　　许琛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朝旁边看了一眼，季斐脸上的表情罕见地柔和，愣了片刻后，许琛又倏地收回视线，喉结动了动，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
　　不知道是因为杂志图出圈热度飙高，还是因为那本人物小记打动了冠影高层，第二天，许琛居然收到了王文发来的通知，说同意他的接戏选择，让他准备准备周一去试镜，不过最终的决定，还是要看导演和公司商量之后的看法。
　　接到这个消息的许琛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屁颠屁颠地好几天抱着剧本不撒手，又兴奋又忐忑。
　　娱乐圈的竞争实在太过激烈，他心里明白，虽然这个角色的第一顺位选择是他，但后面还有着数不清的人等着这个机会，并不是随便敷衍敷衍也能十拿九稳的。
　　连续熬了几个晚上的夜，背台词看影碟揣摩分析人物，一眨眼就到了试镜那天。
　　试镜的地方是在一家高档大酒店里，那一片区域都是体量相对较小的影视公司和选角工作室，马路两旁停了不少的保姆车和房车。
　　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差十五分钟，导演徐晓东和几个同事已经到了，坐在二楼的大会议室里等演员过来面试。
　　徐晓东翻着手中关于许琛的资料，面上有淡淡的不虞——不是科班出身，演过几部话剧，从没演过能独挡一面的角色，出道以后番位最高的居然是刚杀青的这部《十年》里的男六号贺飞。
　　也不知道今天的试戏会是个什么样子。
　　其他几个同事也在一旁悄声议论。
　　“长得这么好看，演技能好吗？”
　　“哎呀，其实现在脸好看就够了，只要演技不要差得太过分，观众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
　　“不过从外形来看，确实是很符合啊，小说里前期他不就是这种张扬出挑的感觉么？”
　　“前后期反差这么大，后期整个性格都变掉了啊.......能演得出来么。”
　　“黑化黑化，三分靠黑，七分靠化，要是演不出来，到时候就画眼线什么的加持一下.......”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薄卫衣的高个子男生出现在门口，装束简单，一眼看过去却俊朗得耀眼。
　　“老师们好。”
　　许琛边走进会议室边打招呼。
　　“你好。”徐晓东应了声，抬眼打量许琛。
　　外形部分倒是确实过关了。体型体态都很好，肩膀够宽，也不用增高，穿古装应该很俊逸。
　　这样想着，他合上资料，说：“你之前的经历和角色我大概都了解了，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接戏份如此重的角色吧？”
　　许琛诚恳道：“是。”
　　徐晓东接着问：“你觉得你演戏的时候会是个什么状态，技巧用的更多还是情感投入更多？”
　　许琛说：“情感投入更多。”
　　徐晓东“嗯”了一声：“这次的角色你也知道，是个前后反差有点大的角色，前期外放后期收敛，都是有一定难度的，你觉得你自己的性格，能够更好的诠释哪一部分？”
　　许琛倒也坦诚，笑了一下：“应该是前期。”
　　徐晓东内心惊讶于许琛的淡定。
　　他故意抛了几个二选一的比较问题，走得是压力面试的那套路子。可没想到对方却很沉得住气，眼神没有东瞄西转，也没有扣裤缝掏口袋，作为一个出道不久的新人来说，抗压能力一流。
　　“行，这个角色后期的情绪变化很复杂，所以对你来说，其实挑战是非常大的。”
　　徐晓东翻了翻剧本挑好一页，然后递给许琛：“你看一下我折起来的这一场戏，如果觉得没问题了，就试着演一下。”
　　许琛接过剧本，在会议室中间的椅子上坐下。
　　徐晓东折起来的这场戏，是一个情节爆发点，也是整部戏转折的开始。
　　这是一个偷听的场景，李渊璟上完骑射课，兴致匆匆地往父亲的寝殿跑，却听到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惊天秘密。
　　“王爷，听说今天陛下又夸奖咱们璟儿了，说他小小年纪能文能武，以后肯定是个为国征战，平定四方的大将军。”
　　“他这哪是称赞，分明是敲打，璟儿在学堂骑射上的功夫都超过了东宫那位，陛下猜疑之心如此重，你让他如何忍得，哎.......不提也罢。”
　　“你是说，陛下已起了不满之心？可璟儿小小年纪正是心气高的时候，又哪里晓得要藏拙。”
　　“璟儿的血脉就注定了他是个不凡之人，当初我既选择把他娘亲从那场宫变里救出来，就已知会有眼下局面，如今也只能越发小心行事了。”
　　........
　　这场戏，李渊璟这个角色其实根本连一句台词都没有，他从头到尾都是以一个第三方的角度偷听到了所有的事情。
　　许琛倒是没预想到今天会试这场戏，因为之前的经历告诉他，试镜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相对温和的场景，就算是冲突戏份，也会有台词加成，不然短时间之内很难调动出足够的情绪。
　　完全考眼神了，许琛看着剧本想。
　　发现自己不是亲生儿子的震惊，发现自己真实身份的迷茫，以及现有安稳生活被打碎，对未知的不安，都只能通过眼神来表达。
　　这时，给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徐晓东敲了敲桌面，问：“准备好了么？这段能试么？”
　　许琛低呼了一口气，酝酿好情绪后点了点头：“嗯，可以试一下。”